出嫁

       初六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丽君和她的白马王子喜结连理。因为在外地没能到婚礼现场，只能用微信送上鲜花和祝福。祝福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朋友发的新婚典礼视频里，现场气势恢宏犹如世外桃源————绿树参天鲜花簇簇藤蔓飘摇。新娘子盘发绾髻穿着一袭白色婚纱步履款款面若桃花，如仙女下凡。换着红色礼服更是楚楚动人。眉间掩不住喜悦，莞尔一笑浅浅的小酒窝盛满了甜蜜。不得不感叹女人穿上嫁衣的时候最美！

       回想起二十年前出嫁的那日，思绪万千。

     待嫁的日子总觉得很慢，巴不得天天见到心上人。可是乡间有规矩，结婚前一周双方不得见面。于是每天忍不住朝窗外张望，期待心中的身影出现。一周似乎长如一年，心里忐忑不安。却全然不知父母在忙些什么，更没体会过他们的心情。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佳期来临。早早起床、叠被，刚拿起扫把准备扫地，就被母亲制止“让你弟弟扫，你今天什么事也不要做。”自从洗漱之后就被告之呆在闺房不能出门。早饭是母亲端进房捧给我的，且当是规矩双手接下。见母亲满脸倦怠，我便问了句：“妈，昨晚没睡好么？要不你先去睡一会。”母亲就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你要吃什么再叫我。”当时只觉得幸福，妈妈待我真好。然后心安理得地挑挑拣拣往嘴巴里填些食物，说实话不觉得饿。剩余半碗让小弟撤走。之后的我百无聊赖，更嫌时间走得太慢。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走马观花，翻了没几页就丢到一边。又翻出同学们寄来的明信片，看着看着就暗自发笑。其中承载着同窗的友谊，也记载着我与他的情意。明信片底下居然有一张全家福！爸妈拥着奶奶坐在前排，我和弟弟站在后排。全家人面带笑容，弟弟和我还穿着当时很时髦的迷彩服。想想很可笑，我这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尽然想参军，因此觉得穿迷彩服很帅气。那时的我们也是爱臭美的！还在洋洋得意之际就被太公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拉回现实。太婆、大妈、婶娘、堂姐……都进到房里。长辈不忘交代规矩：在床上换嫁衣、穿鞋不能下地。否则会带走娘家的贵气。穿嫁衣时要哭，越哭越发娘婆二家。出门上轿不能哭，会把娘家哭穷。到婆家孝顺公婆勤俭持家……我一下蒙了，这么开心的日子怎么哭的出来？前几年表姐出嫁，闺房地上放个大簸箕，站在里面穿嫁衣就开始哭，哭得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姑妈也哭的稀里哗啦。上车时就换了笑颜，似变戏法。年纪尚小的我和表妹表弟躲在一边捧腹大笑。现如今我要怎样？堂姐自告奋勇地跑去问母亲的意见。母亲进来对太婆说“太婆，现在不兴哭嫁了，让孩子高高兴兴出门吧！”然后扭头出了房门。姐妹们闹着要给我化妆，我嘴里说着还早呢，心却如小鹿乱撞，期盼着那厢伊人来到。说笑间，听见一群小孩在叫“接新娘的车子来了！接新娘的车子来了！”心又砰砰直跳，是他来了么？嘀嘀的喇叭声吸引大家跑出去看热闹。我只能乖乖呆在房间里，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随即就听到鞭炮声，宾客落座寒暄声，最具特色莫过于太公爽朗的哈哈大笑。十里八乡都没有那么响亮的声音，可见身体硬朗中气十足。不一会，姐妹们笑着闹着跑过来故意当我面商量着怎样使招不让夫君进房门。此刻，闺蜜也风尘仆仆赶来做我的伴娘。送我一束杏黄的百合，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百合！

       和闺蜜没说几句体己的悄悄话，大伯就来招呼大家入席。推杯换盏，此起彼伏。大妈捧进一碗饭菜，我双手接过。听奶奶说这叫接福。大妈是家族里最有福气的，衣食无忧，大伯又处处护着她。虽与父亲只是本家，但大伯一直照顾我们，大事小情都来帮衬。我们都很尊敬他。

      席散，出嫁进入到计时。我的心呼之欲出，巴望时间再快点再快点！堂姐帮我画眉梳妆。化好妆，因为没盘过发半天没定好发型。她又把母亲请来为我梳髻。母亲一边念叨着“我也没盘过头发”一边拿起梳子。镜中我窥见母亲眼光只停留在头发上，没有看我的脸。刚刚还兴奋的想早点见到我的新郎，瞬间心被收紧。母亲分明是不敢抬头看，今天是最后一次为女儿梳头。她阴郁的脸色写得明明白白昨晚不是没睡好而是没法安睡！想起明日女儿就是人家的媳妇，会不会讨公婆喜欢；会不会被丈夫疼爱；将来的日子会不会辛苦；会不会持家过日子……一桩桩一件件在眼前似电视连续剧闪过，怎能安心入眠？而我还在没心没肺的想早点离家投入另一个怀抱。酸酸的滋味漫上心头，我用微笑凝固不让它把泪水催发。绾好长发，插入花饰点缀云鬓，母亲扭头出了房门，没人看到她的表情。母亲，女儿与你的心相通啊！五味杂陈，酸味最浓。我感觉眼泪即将喷涌而出，就听见婶娘在耳边叫“待会出门别哭不要回头看！”“大舅哥在哪里？准备发亲了！”门外媒人在催。我咬紧嘴唇深吸一口气，心情稍微平复。夫君被堂兄顺利领进房。前几天如盼星星盼月亮般期待他来迎我，此时却希望时光倒流……

      媒人又催“时辰到了！”夫君在前，堂兄背着我跟着来到厅堂向长辈们告别。母亲躲到人群后抹泪，奶奶抓住夫君的手颤抖着哽咽“我把心肝宝贝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父亲打断她“好了好了，没人欺负你孙女。别耽误了时辰。”脸上显然没有喜悦。我感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鞭炮声响，我不知怎样上了车，只听见婶娘在提醒“别哭，别回头。要想娘家旺千万别回头！”片刻明白表姐出嫁前为什么哭得撕心裂肺，离家时又为何展露笑颜。车子启动离家越来越远，多想回头再看看再看看养育我的家。泪水一忍再忍终于在看不见家的乡村尽头夺眶而出……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二十年了。家中小女芳龄十九，再过几年也要穿上嫁衣嫁为人妇。那时更能体会出嫁时父母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