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抽血候诊厅，第一排联排座椅前，穿粉红外套的小女孩，一直在哭，右手胳膊上，她妈妈帮她按着棉签——显然刚刚抽完血。

她妈妈和旁边的孕妇聊天。孕妇问她，“多大啦？”

她妈妈说，“两岁零四个月。牙齿长的不好，缺钙。来检查。”

小女孩嘤嘤哭泣变成号啕大哭，哭声清脆。边哭边嚷嚷：“好~痛哦~好好痛哦~痛好痛好痛好痛哦~~”泪如雨下一般。她的眼眶如同一片大海，两条眼泪仿若两条小小的溪流……她举起左手袖子去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妈妈随口说道：“痛啥子嘛痛，针都抽出来了还痛啊？”

旁边的孕妇拿出一块巧克力，哄哄她：“要吃吗？”她扫了一眼，没接，继续哭……

孕妇说，“你是不敢要还是不想吃呢？”她妈妈笑起来，“她不想吃”，又补充道：“小时候吃糖多，你看牙齿也长的不好了吧，又缺钙……”

她们的话题又接起来，聊天气氛欢快而流畅……

期间，小女孩妈妈帮她看了看棉签，血止，便给她穿上外套。

在小女孩哭个不停的时候，妈妈也拿出一张面巾纸，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姑娘还在哭： “明天不来医院了……”

她妈妈爽朗地笑起来：“哪个明天还来哦，来医院耍哇？” 孕妇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小女孩的眼泪，像颗颗小珍珠，从眼眶滑落。她边哭边重复：“明天不来医院了。”

她妈妈说，“你要回去好好吃药药，吃了药好了就不来医院了！”

小姑娘怕怕地继续哭，“不来医院了，不来医院了……”

她妈妈：“你吃了药药好了就不来医院了……回去要不要好好吃药药？”

小姑娘还在重复：“不来医院了……”

小姑娘又嚷嚷：“好痛……”

她妈妈说，“哪个喊你不好好吃药药喃？病好了就不打针就不痛了……”

她立马大嚎一声，“不打针……”

她妈妈继续重复她的观点：“那你回去好好吃药药不？好了就不来医院了！”

小女孩点头：“不来医院了！”终于有一个小小的点误打误撞上了。

小女孩终于好一点点了，但是，仍在呜咽，小泪珠仍然一颗接一颗地滑落，只是，频率减慢。一颗小泪珠从眼眶滚出来，眼眶下面，还有前一颗，两颗撞上，小脸蛋无数道泪痕中又新增了一痕，泪水流到下巴上，轻巧地钻进她的毛衣里，接着，新一颗泪珠又从眼眶急急忙忙地蹦出来……

她的妈妈也没多在意，就和旁边的孕妇欢快地聊着天，小女孩站在她膝盖前，花式哭着哭着……

她和妈妈一起离开医院，下电梯，她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前后，差不多半小时。

她的妈妈开朗、大条、神经粗糙而坚韧。她几乎完全GET不到小女孩的哭点。小姑娘说好痛，她笑起来说针都抽出来了痛啥子痛？小女孩说明天不要来医院，她说哪个明天还要来，来医院耍哇？她说你好好吃药药就不来医院……

小女孩所有细微的情绪，细微的感受，她几乎未曾敏锐地捕捉到。反而，她用一种戏谑般开玩笑的方式在回应。其中一个点，几乎误打误撞撞对了。她并没有精准认真地倾听小女孩的话，也没有用心感受她的情绪。她是不爱女儿吗？当然不是。只是，她很可能没有感知细微情绪的能力，也可能，她自身所受的教养方式，成长环境也是粗放的。

而那个小女孩，两岁零四个月，却如此敏感。她哭了半个多小时，刚开始，或许因为抽血引起的疼痛。慢慢地，她的哭，不仅仅因为胳膊痛，而是心理上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