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在时光里打着转,太阳不停运转着,总有那么一个角落刚好错过太阳的拥抱,然后枯萎在岁月的轱辘里,落地无声。
“是这吧?感觉好强烈!”
整了整衣袖,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眼镜,确认过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
我蜷缩在破旧的角落里,淅沥的雨擦过身旁,像利刃还带着冷冽。
“小可怜,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突兀却美丽的声音穿过雨林,爬进了我的外耳道里,清晰的模样也唤醒了眼睛。
布鞋上俏皮地躲藏着几点淤泥,偶尔同雨滴一同躺入了地面。
女孩的面容一点点跌入了我的蓝色眼球里,化成了一汪清水,流进了干涸的心底,浸润了一地的荒草。
女孩靠在树下,均匀的呼吸飘在槐花香里,偶尔钻入了我的鼻子里,挠的我只打呼噜。
“小石,你好吵啊!”
女孩睁开眼,她的眼里都是我慵懒的模样还有被我扫了一地的槐花。
“哎哟,我的小可爱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边说着女孩把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下,轻柔的抚摸竟让我上了瘾,我慢慢靠近着,枕在了女孩的胳膊里。
如果时光足够通情达理,悄悄地躲藏在身后,那我们就很值得继续玩笑着。
呼吸被困在柜子里无处安置,而吵闹在柜子外肆意欢乐。
“一共二百三十二块钱,这月底再不还,我就让你有好果子吃。”
“怎么可能?明明只借了三十二。”
我拍了拍柜子,可谁也喊不醒装睡的人,还有装睡的柜子。
“你这小妮子还跟我讨价还价啊!当初要不是可怜你,我怎么可能给你借钱?看在你腿不好使的份上,我都给你省了好几个月的利息了。”
“可明明借的时候没有说有利息啊!”
“小妮子,现在这世道,哪有借钱没利息的呢,哥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要是嫁给了邻村的李老汉,就那些彩礼都够你花一辈子了。”
“滚出去。”
女孩声音里的愤怒穿过柜子,钻入了我的吼咙里,
“喵——”
“大哥,你听见有猫叫声了嘛?”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钱我一定会还的。”
‘砰’一声把所有吵闹都赶到了院子外面的世界。
“哎,大哥,我刚刚真的听见猫叫声了!”
“这村子哪有猫,那些猫贩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让我们捞着好。”
声音渐渐远去。
“小石,小石。”
光亮把黑暗驱散,呼吸从柜子里跑了出来。
“小石啊,你以后千万不能叫出声啊,不然你也会被带走的。”
女孩紧紧抱着我,湿润灼烧着我的白色的毛,而内心早已融化在温暖里。
夜悄悄把光明藏在屋子里,而自己却大摇大摆地逛着世界。
女孩侧躺着,我在她的臂弯里。她的眼皮时而抖动一两下,惊得身子也闪了闪。
“妈妈,别丢下我。”
女孩的气息躺在我的身上,却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跑去了门外。
女孩眼角调皮地滑下了几滴水珠,偷偷邂逅着枕头,一边是孤独,一边却是团聚。
‘砰——’
“大哥,看我没说错吧,真的有猫。”
站在光下的从来不只是值得被赋予光的人。
粗布衣衫里裹着丑陋与罪恶,而言语也被染得污垢不堪。
“小妮子,你把这只猫卖给我,我给你把后面那些零头都去了,怎么样?”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对着女孩一脸奸诈的笑意。
“不用,还没到月底,我一定会还的,出去!”
女孩一脸凶狠,可被子里的手止不住地抖动。
“别给脸不要脸!”
那人狰狞着,眼里的怪兽终于不再躲藏在黑暗里。
‘砰——’
女孩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坐起来翻开炕头,从小小的坑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袋子。
“一,二……一百九十八,等这月再多织十几件毛衣差不多就可以凑够了。”
女孩眼里荡着热情与美好,偶尔划起了几圈涟漪,水波溅到我的鼻头上,淡淡的香味沁入心脾。
我躺在院子里,槐花香飘过,天空画着蓝色的妆容,几朵粉红擦在脸颊晕染开来。
怎么忽然天空染上了黑色?怎么忽然地面开始走动?
“大哥,你说咱们把这猫偷走,那小妮子会不会上当呢?”
“不管上没上当,这猫到咱手里,咱就是赚了。”
“哎,大哥,这猫以前也没见这么值钱啊,前些年遍地都是猫,这些年世道咋变了?”
“听说隔壁村有个人本来快要死了,结果吃了猫心,身体就好了,整个人都精神得不行,然后猫就变得稀罕了。”
“那要不咱不卖了,自己煮了吃?”
“你是不是傻啊,咱们身体都这么好,还需要吃吗,还不如换些钱,咱们那好好乐一乐。”
“也是。”
我与恐惧在黑暗里四目相对,而颠簸时时发出欢笑。
“你这猫怎么卖?”
“一口价,四百。”
“四百太贵了,俺们都是农村人,少一点吧。”
“也不是咱不体谅,咱这猫吃的都是人吃的东西,效果肯定要上个档次呢,这都是最便宜的价了。”
“行行行,那俺就要了,哎,要不是俺那老婆生病,县上没法子治,俺还没根呢,不然怎舍得花这大钱来买这畜牲回去。”
粗砺的手掌上满是厚厚的茧,隔着黑网布扎着我的毛发,时而刺伤皮肉。
黑暗离开视线,可恐惧紧紧抓着我的尾巴,怎么也甩不掉。
“喵呜——”
我的四肢被绳子咬在嘴里,没有牙齿却咯的生疼。
破旧的布丁被线囚禁在衣衫上,旺盛的胡子在那人脸上遍地丛生,皱纹相互交错地爬在上面,而泛黄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动着。
他手里拿着沟沟回回遍布的刀,与魔石发出“呲呲呲”的碰撞声,愈磨愈加光亮。
他站起来了,向我走过来,脚步沉重地踩在地上,地面毫无波澜,而我却喘不过气。
挣扎从来都会妥协在束缚下,连声音都变得怯懦。
我看到了蓝蓝的天空,还有闪着光的刀刃,不知是它本身发着光,还是阳光把温情给了它。
我的魂魄成了人的模样,于是我踏上了寻家的路。
我拍了拍迎面而来的扛着锄头的老汉的肩头问道:“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一位穿着布鞋的女孩吗?”
那老汉揉了揉被我拍过的肩头。
“天气这么热,肩膀怎么有些凉飕飕的,看来身体也不行了,得想办法提前备着点猫肉。”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恐惧又爬到脚下,生生将脚抬了起来,落荒而逃。
我和时间并着肩走在路上,从泥泞到平坦,从平原到高山,躲着人群却又盼着遇见人群。
……
思绪被一声喇叭声拉了回来,
“奇怪,那里总感觉阴森森的,看来以前就不应该买了这的地皮,得想办法早点卖了。”
声音跟在车轱辘后面渐行渐远。
我轻轻抚摸着两边被油漆拥的满脸羞涩的墙壁,记忆从街角走了出来。
“小石啊,你怎么在吃草啊?”
女孩的声音穿过时空又来到我的眼前,美丽的纯洁的面容我竟然拥抱不了。
那是和女孩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空无一人,而雨轻吻过后的墙壁上长出了嫩绿的小草,香味惹得口水扳开嘴巴流了下来,而身子也就趋之若鹜了。
再往里走,
“小石,你说妈妈会回来吗?”
女孩那时的抚摸轻柔,叫醒了沉默的天空,下了一整场的雨,好像是在回答她,下雨了,路都躲在泥泞里,离开的人怎么能找的见。
装了一路的记忆让咽喉都堵了起来,离开的人不知道是否会回来,可猫一定会回去。
近了,那份气息越发浓郁,我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高楼后面唯一掩藏着的破旧院子。
院子里的槐花树依旧茂盛着散着花香,树下簇簇野草疯狂拥抱着树根,越紧越发难以分开。
“哎,这院子门怎么开了?”
“咯吱——”
“你怎么去关了,小心沾上啥脏东西了。”
“不就一个门嘛!还能沾啥?”
“你别不信,我听我奶奶说,这院子里以前住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克死了她爸,她妈最后也被她克死了,好不容易嫁了个男的,结果那男的最后也死了,那女孩被赶了回来,就死在这个院子里。”
“哎哎,赶紧走吧,我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我仿佛看见女孩躺在炕上无助的模样,而手脚被束缚着,眼泪断了源头,无法流出。
又看见女孩蹲在墙角,头紧紧埋在臂弯里,抽泣声把身体都吵醒了,不时抖动着。
……
女孩最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我躺在女孩身旁也闭了眼。
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所以黑暗就被视而不见,可它一直都在角落里放肆欢笑,一嘴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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