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处，有一口池塘。
午后风起，我外出散步，不知不觉便踱步走到了池塘边。
那是一口老塘了，在我出生前，它就一直在那里。现在，也依然存在。
过去，人们常常光顾它。水边浆洗衣服，挑水浇菜，撑船打渔，小孩也常到塘里嬉闹玩水，摸螺抓鱼。它是热闹的，鲜活的，像这塘里一尾灵活的鱼。
如今我站在它的跟前，它却是那么沉默，那么青郁，那么寂寞。
池塘边上依旧长满了苍翠的树木，挺直的尤加利树，高大的苦楝树，青翠的芭蕉，清新的桃子树，满满郁郁的青草。婆娑的树影草色倒映在水面，树木是绿色的，池塘也是绿色的，那绿色浓得像是一团汁，染在素布上，裁成汉服，那将会是怎样好看的天青烟雨色！
它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仿佛一个青涩的小姑娘，豆蔻梢头，眉眼未改，眼波盈盈。而我已经满是沧桑，我不再年轻，我的面容有了些许沧桑，我的眼神不再清澈，我的心中往事斑驳。
它待我犹如初见，依旧殷勤地招呼我：你回来了，回来了……塘心潋滟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是极开心的。
分明是旧友相逢，分外欣喜。
它一遍遍地呼唤我，让我亲近它，可以像以往一般，水中嬉戏，水上泛舟，或者像儿时那样，下去摸鱼摸虾摸田螺。只要我在水中激起一层层水花，它就会漾起一圈圈涟漪回应我。
它待我那样赤诚，依旧把我当成往昔那个可爱天真的小女孩，它甚至不知道我对它的打量，提防。我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它，在心里估算着它的深度，猜想着水里未知的危险：黑色湿滑的的淤泥，水里的脏臭猪粪，尖锐的石头，锋利的壳类，容易打滑的塘岸。那都是我害怕且抗拒的。
我记得我曾在这个池塘溺水，差点死去，邻家的哥哥把我救了回来。母亲曾经给我下过禁足令，不让我再下塘玩耍。可小孩的天性爱玩不记仇，我依然喜欢去池塘边玩，摸虾抓鱼，撑船割草。我喜欢水里灵活游动的小鱼小虾；喜欢青青郁郁的水草；喜欢芭蕉青翠欲滴的叶子伸向至水面，临水照影，相看两相宜；喜欢娇艳动人的桃花逸出水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或者，是这口池塘的诗意美景在吸引着我，让小小的懵懂的我，没有芥蒂，依然喜欢亲近它。这是来自自然和美学的力量。
如今褪去儿时的天真赤诚，我变得畏手畏脚，曾经喜欢的野性天然，对我来说，有了危险性，我开始疏远，揣测，提防。
时间让我长大，也让我走远。生活给了我很多教训，而屡屡撞南墙之后，我不再是天真不设防，而是变得小心翼翼处处设防。
池塘不知道，原来小女孩也会长大，曾经最淘最野的她，在城市的“文明”洗礼下，她甚至拒绝了天然里的“脏”和“乱”，她失去了年少时无畏和冒险的精神，她在文明的城市里变得规规矩矩，斯斯文文。
池塘沉默了，安安静静，像一面碧绿的镜子。无风，无纹。
其实这些年来，它就越发沉默。没有孩童去池塘嬉戏玩耍，没有人抓鱼摸虾，没有人挑水浇园。塘边的水草疯长，葱葱郁郁，水却越发绿了，像长了青苔似，绿得发亮，绿得幽深，绿得惊人。
说到底，它也老了，岁月到底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它的性子，渐渐沉默，不再活泼闹腾，倒像洗尽了铅华的女子，在岁月的长河里，安静地呆着。不争不抢，不惧不扰。
我无言，它也缄默。我和这口池塘沉默相对，一同缅怀我们的往昔。
入暮时分，一只停栖在树上水鸟“哑哑”叫了几声，惊醒了我。只见它扑棱着翅膀，低飞着急速掠过水面，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又逐渐一道道地漾开。
许久，这些波纹渐渐消逝。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像一面光滑的镜子。似乎，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