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的路上

作者: 糯符 | 来源:发表于2018-12-16 13:14 被阅读0次

    一、

    我在偌大的书城里兜兜转转,书包被前台的男生用大大的红色购物袋封起来。他妹妹把脑袋枕在哥哥臂弯里,撒娇说也要一个这样的袋子,他便笑笑对我说,“小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套路大人。”我自是没意识到他会对我说这话,有些慌张地笑笑,轻声应了一句:“对”,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偏生封袋子的过程漫长得很, 我几次伸手都没有拿到包装好的袋子,只好站在那里用充分长的时间回忆那一小段令人赧然的对话,最后在对方调侃的话里,拎着购物袋头也不回地走开。

    和陌生人聊天是过分久违的事。

    好像很久没有出门,不知道该走那条路,坐上哪辆公交车又开往哪个方向。没有目的地的旅途让人充满孤独感。每天流连在楼上楼下的一间间的教室里,翻开各种有关数字或者绘图的课本,把课余时间打理成图书馆、食堂里的白菜土豆几个简单的区间,仿佛就可以过好每一天。多久没这样独自出来了?我在躲着什么吗,像蜗牛躲在自己的壳里。白色的凉鞋踩过长长的斑马线,裸露在阳光里的皮肤被晒得有点疼。街边人很少,我走在树荫里,看着各色商铺的招牌,心无旁骛地散着步。

    时隔半年之久,独自一人,在初秋依旧灼人的烈日下,去见三毛。不是忘记了怎么生活,也不想抄人生感悟和哲学思考,甚至不一定要找到那人。我只是想,再见见那个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读三毛的孩子,那时她坐在结了霜花的窗户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读后感。那个沙漠里的女子好似在她的心思里放了一把火,听音乐,晚上出去看星星,一个人看纪录片,和家人聊天,眼角笑出泪,生活像一瓶溢出泡沫的可乐。

    那现在呢?在相隔两千公里的地方,在无尽地纠结和每个人怎么相处里,每一次火锅聚会的汤锅里升起的雾气全粘在眼镜片儿上,笑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了,日子也被一瓶酒放倒了。

    二、

    人生的每一秒都是偶然,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个路口,自己的决定会变成向左拐还是向右拐。我拎着有些过分沉重的袋子这样想。书包里装着砖头厚的专业辅导书,在去教室复习功课的路上,硬生生把脚步拐向另一个方向,在某个地方待久了会发霉,我好像终于想起来出门晒晒自己。看书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是时间久了就发觉,读书是有副作用的。你看那副画了读书境界的画,最后那人终于爬上高高的墙,看见了耀眼的晨光,在这往下是混沌的黑暗,再下边,又是鲜花盛开的花园。画家没画出来,花园后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林立的房屋和厨房里翻动的锅铲。站在墙头上的人,会不会因为听不清这些声音而感到寂寞?

    壁灯烤得书架微微有些烫人,木质地板上有橘黄色小灯,拐角处通向二楼的小台阶上铺了薄薄的地毯,角落里放着钢琴曲。书店的气氛刚刚好,高脚凳、沙发和坐垫上挤满了人。我在上上下下寻求座位无果后,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手臂靠在书架上,把随身携带的沉重包裹放在脚旁,默默地翻开《亲爱的三毛》,站着看起来。

    我应当是要做读书笔记的,并且惯例写很多。可惜没有写字的条件,我又贪心着要多看,不免囫囵吞枣。在那一篇篇的回信里,反复翻看我想要的答案。今天不讲学问,不严肃不客观,不为前途着想,也不必装着活泼开朗,只是拜访一位老师,坐禅一般为自己阴晴不定的情绪和冗杂的心思疗伤。

    我站了很久吧?我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结伴悄声从我身旁走过,可当我终于转过头来的时候,只有一本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不过在一个旧的地方待得慌张,换一个舒服的小角落,看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上奔跑,风把她的衣服吹起来,她像要飞起来一样。

    后来她回台湾教书的时候,我以为她老了。可是她仍然为自己缝了一条艳丽的碎花裙子。

    三、

    离开之前开始发愁,退还这个被封印的手提袋让人头疼,奈何书城大门唯一,又有人微笑着站在那里,像一个城门站岗的士兵。

    那个很会说话总是在笑的男孩子,实在有让人应付不来的热情。

    前面的卷发女人正把给女儿买的习题册交给男生扫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手指攥着裙角,乖巧地等着妈妈。

    我站在较远一点的地方排着队,百无聊赖地靠着墙,自顾自用鞋尖画着地板上的花纹。

    三毛说,眼中没有坚定的东西,怯懦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即使知道了病因,这实战也稍微让人措手不及。

    “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我刚递过袋子,他就再一次笑起来。

    “嗯?”我一愣,虽然早有准备,还是一时难以消化这个问题。

    “刚刚为什么站那么远?”他取下袋子上黑色的夹子,笑着向我解释。

    为什么?觉得人群密度太高,还是害怕你这个人,像个太阳一样,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有人说成人社会话说三分,至于情意,我也看不出来职业微笑和习惯性冷漠哪个更伤人心。

    我在两小时的腿酸脚麻里,一直放不下书里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切都归顺自然,强分人之善恶,事之对错,爱恨之别,未免变成心上的枷锁。

    我好像太过绝对的畏怯了这个世界。

    那么心里溢出来的那一小点儿欢喜,就突然挡不住似的,像彩色气球一样缓缓飘起来。

    “在排队呀,刚刚前面的阿姨不是在选书么。”我抬起眼来看着他,想看看这个人的眼睛,是不是和他的笑一样,清明而快乐。

    眼前人还是青稚的眉眼,却让心思重的我显得有些促狭幼稚。想帮忙把书包从袋子里提出来,他的手却抢先我一步把书包高高拎起来。

    “这位女士,请不要妨碍我工作。”

    “很重吧?”我摸着自己手臂上勒出来的红痕。

    “还好,中等程度。”他看了一眼我伸出去的手,“男生的话,就不觉得重了。”

    可是我好像已经背着它走了很久很久,我心想,我得学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些,下次,就不会觉得这样累。

    四、

    道谢后离开,手表上的时针停在六和七的小区间里,我得穿过三个红绿灯和一个大大的公园赶回去上晚课。三毛说晚上是要看星星的时候,即使很多年后她不再看了,那也是因为她已经把最亮的一颗放在了心里。

    即使千帆尽过,夜晚也要留给音乐和星星,留给美丽的事情。

    那我呢?还没有经历过大喜大悲的成年人。我敲敲自己的蜗牛壳,二十一岁的年纪,把小磕小碰全想成了伤痕,以为脸上贴满了创可贴,就急忙找个青色的壳子把自己藏起来。

    你说,“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这里雾失楼台,荒凉无人,踽踽独行,仍要学着遇山开路,逢水架桥。

    一个人走在沉沉的暮色里,路过一家卖轮胎的商场, 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年正用扫帚清扫地面。风吹起他的衬衫衣摆,他就站在巨大的卡车轮胎旁边,身形显得清瘦而单薄。这会儿的天色黑得很脏,云像墨汁滴在一张不干净的宣纸上,才要慢慢将它研磨均匀。少年就好像一个人站在这穹庐一般的天底下。这会儿街道上人迹寥寥,我突然想起三毛来了。三毛说,不开心的时候看一看天,看一看这浩大的天。

    所有的焦虑和迷茫就变成那一朵朵的云,恣意变换随风而逝,你就和天空一样,只是安稳的拥抱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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