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打小学一年级认识,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脸上哪里有痣,屁股上哪里有疤,我一清二楚。阿呆从小就呆头呆脑,说话做事比常人慢半拍。阿呆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但谁也没想到,他能考上小镇的最高学府--真州高中。他考上真州高中,其中便有我的功劳。初中时,我跟他一个班。中考前一个月,我们互扔石头玩。我投射极准,如果从小练习射击,或许现在已经是奥运冠军了。我手执一个鸡蛋大小,带尖角的石头,正好命中阿呆的太阳穴。更巧的是,带尖角的那头,正好扎在肉里面,半块石头竟然没进了太阳穴里。鲜血从阿呆的太阳穴里汩汩流淌出来,我和他都吓坏了。还好,并无大碍,阿呆在家修养一周,便回来上学了,没有错过那年的中考。说也奇怪,阿呆伤愈归来后,整个人竟然变机灵了。在我多番观察下,我确定,他原来比别人慢半拍,后来只比别人慢1/4拍。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中考居然考了全校第一,顺利考上真州高中,以前连前50名都没进过。我一直在想,一定是我的那块石头,让他一下子开窍了。多年后,我和阿呆提起这事,向他索要“开窍费”。他说:”我这叫大智若愚,很小我就知道自己智商奇高,不敢太暴露自己的智慧,怕被抓到研究所当研究对象关起来。中考那年,我正想稍稍展露一下自己的才能,像自来也开启鸣人的九尾之力那样,只要一丢丢,便可天下无敌。何曾想,被你这个吊人在脑袋上开了个洞,智商一下子被封印了起来。如果不是你在我脑袋上开了个洞,当年中考别说真州高中了,就是北京四中,我也考得上。你还向我要钱,我不要你赔钱就不错了!“ 我被阿呆的一席话说得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好,只好说:“滚你大爷的!” 阿呆上了高中之后,更是一路开挂,在全校名列前茅,高中三年名次一直排在前三。因此,他也是整个真州高中的名人,在国旗下讲过话,在校刊上发过文。不像我,上高中时,在树林里把过妹,在操场上打过人,这也是我在高二时被开除的原因。小镇已经有两年没有考上清华的了,真州高中所有的师生都笃定,阿呆一定能考上清华。对此,我也坚信不疑。
我没有考上真州高中,主要是实力不允许。但我在真州高中也算是名人,因为我常常去真州高中的门口,等阿呆下晚自习。晚上9:00下晚自习,我一般8:30就在校门口等着。校门很气派,我总是站在校门的正前方,偏左一点点不可以,偏右一点点也不可以。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气派的校门,才配得上我的身份。18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要么改变世界,要么毁灭世界。像我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站在大门的旁边呢?必须站在大门的正前方,不偏不倚才行。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傻逼。9点到时,大门被门卫吱吱呀呀拉开,学生们推着自行车,缓缓从门里面出来,从稀稀拉拉,到摩肩接踵。而我依然站在大门的正中央,裆下跨着二八大扛,即使我身高1米8,也要稍稍踮起脚,不然会硌着蛋。以我为中轴线,人流朝两边散开,一股朝路南边去,一股去路北边去,像极了一窝忙碌的蚂蚁。很多学生都认识我,因为我常常在这里等阿呆,算是常客了。好些学生见到我,都会笑着说:“等阿呆啊?”我一般会大笑两声,说道:“对,等我儿子!”然后问话的学生也大笑起来。
不久,阿呆便从人群中向我走来,骑着已经生了锈的自行车。从初中起,阿呆便骑着这辆自行车,当时就已经是老爷车了。一直用到现在,不知道修了多少回了。初中时举办运动会,老师有“慢骑自行车”的比赛,英语老师问:“谁的自行车比较旧,借我用一下。”全班齐声答道:“阿呆的!阿呆的!”阿呆坐在那儿,眼睛里冒出红光,紧紧地盯着英语老师,一动不动。这个场景,我一直忘不掉。我一直很想问阿呆,当时他的眼睛为什么冒出红光,当时他在想什么,但一直都没有问出口。直到过了30岁,我觉得都到了该为这种事情释怀的年纪,打算找机会问问他。但在微信上,或者专门打个电话问这个事儿,显得很刻意,也显得很事儿逼。所以,总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可是,人一旦长大,总要为比问阿呆当时在想什么还要傻逼的事情而忙碌,比如哄老板开心,陪老婆逛街,骂儿子狗娘养的。当然,这些事情还有一些冠冕堂皇的说法:为事业而奋斗,增进夫妻感情,望子成龙。因为这些事情,我跟阿呆总不得相见。偶尔见到了,大酒一喝,大肉一吃,又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阿呆当时眼睛为什么冒出红光,当时他在想什么了。
阿呆从校门出来,与我汇合后,我们两个便并排骑车,我跟他讲:“最近我认识了一个叫小梅的姑娘,胸有这么大,屁股有这么翘。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睛里冒着绿光。所以,我决定把我的第一次给她。地点我都选好了,就在扬子公园的草地上。”
他跟我讲:“昨天有一道三角函数的数学题没有做出来,昨晚做梦用解析几何的方法给算出来了。今天我验证了梦里的解法,完全正确。有时候,换个角度看问题,真的很有用啊!”
我问:“三角函数跟三角裤是什么关系?”
阿呆看了我一眼,说:“亲戚关系,三角函数是三角裤他爹。我是三角函数,你是三角裤。”
我说:“我去你大爷的!”阿呆看似比别人慢1/4拍,但有时候语出惊人,以致让我经常口吐芬芳。我接着说:“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蒋明吗?想做南门扛把子的那个。改天我们一起聚聚吧,你,我,蒋明,再叫上小梅。”
阿呆说:“好,但要在我高考之后,在你睡小梅之前。”
我说:“万一我在你高考前就睡了小梅呢?”
阿呆说:“你只能忍着,不然这饭就吃不成了。我不想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是在炫耀睡过同桌吃饭的姑娘,这样我会食不甘味。顺便解释一下,食不甘味是个成语,意思是吃东西都觉得没有味道。形容心里有事,吃东西也不香。出自:西汉 刘向《战国策·齐策五》:'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
我看看阿呆,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但在心里把他踩了一万遍:让你装逼!让你装逼!让你装逼!每次跟阿呆骑车,都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时候也会这样,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都是默默的骑车,但并不觉得尴尬。我送到工农桥上,便不再送了,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规矩。从小学起,每每我送他回家,都是送到工农桥,他便不再让我送了,我也从未坚持。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只知道是工农桥南的某个巷子里。每次到了工农桥,我站在桥上,点起一根烟。路灯照在柏油马路上,透过路两旁粗壮好大的梧桐树枝丫,形成一块块不规则形状的昏黄的光斑。我看着阿呆穿过一个又一个光斑,直至他拐进一个巷子里。
我站在桥上抽烟时,总会想想今天跟阿呆的聊天内容,往往有一半内容让我恼火不已。我曾经问过阿呆:“为什么你说话总是让我很恼火呢?”
他说:“我从小生活在巷子里,巷子是直的,所以我说话不会拐弯。”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我依旧是无所事事。除了有时候去接阿呆下晚自习送他回家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只是在街上闲逛,或是去江边看船。在江堤上,从这头骑车到那头,再从那头骑车到这头,然后坐在江堤上看船,从下午坐到天黑。忽有一日,街上有一辆大彩车缓缓的开着,并用大喇叭广播:“今晚7点,南门电影院,马戏团演出;今晚7点,南门电影院,马戏团演出。”大喇叭的声音很吵,刺破了小镇维持已久的宁静。我跟在彩车后面骑了一段路,彩车车身上,画了一个巨乳低胸的金发外国美女,横趴在整个车身的右侧,左侧则是一些狮子老虎猴子的照片。那时候的交通安全宣言是:要安全,靠右行。为了践行安全宣言,我大部分时间靠右骑行,贴着金发外国美女骑行。她偶尔看看我,我也偶尔看看她。
随后,我骑车去南门电影院,门口已经热闹非凡,应该是在为晚上的马戏团表演造势。我凑近看,正在表演钢筋锁喉。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光着上半身,摩拳擦掌,作势半晌。终于,将一根拇指粗的钢筋顶在咽喉处,另一人用手抵住钢筋的另一头。这中年男人一用力,钢筋便弯了一点,再用力,又弯了一点,第三次发力后,上半身通红,钢筋也便彻底弯成了180°的样子。但并没有电视上的情节,围观的人并没有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气氛非常奇怪。可能是中年男人用力三次,才让钢筋彻底弯曲的缘故。古语有云:一股作息,再而衰,三而竭。围观的人憋着叫好的劲,被“三次”给整没了。事毕,中年男人用力一抱拳,言下之意是:献丑了。随后,便拿着一个不锈钢盆,开始逐个向围观的人要钱。大部分人都会给一毛两毛或者五毛,偶尔也有给一块的。不锈钢盆到我面前时,我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居然萌生了一种愧疚感,因为我没有钱。然后便抬头,半张着嘴看着中年男人。显然,他对我这一系列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拿着盆看着我,我张着嘴看着他,气氛一度尴尬起来。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我说:“我回家拿钱。”他先是一愣,然后点了一下头,说道:“好。”
我转头后,看到临时搭的棚子后面有个笼子。走近看,里面竟然关着一只老虎。老虎背对着我,懒懒的趴着,看着毫无生气。第一次看见真老虎,有点愣神,我竟把手伸进笼子里,在老虎屁股上摸了一把。老虎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很幽怨,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大猫。这件事,后来想起来很后怕,万一老虎把我手给咬断了呢?不过,这让我吹了好一阵牛逼: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老子就是摸了。但讲了一段时间后,没人信。而且据那些当晚去看马戏团表演的人说,并没有看到有老虎出场,就更加没人信了。百口莫辩,我也就不再讲了。但有一个人是信我的,那就是小梅。而且我确定,她是真的相信,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或是打马虎眼而随口说说的。这点,我能透过她的眼睛来确认,小梅的眼睛从来不骗人。
我不知道这只老虎跟小梅是什么关系,但摸了老虎屁股后,我便想去找小梅,便骑车来到小梅家楼下。叮~~叮~~叮~~我打了三下长铃,半根烟还没抽完,小梅便下来了。小梅今天看着很清爽,扎着马尾辫,穿着碎花衬衫,牛仔裤。与之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呵,够清纯的啊,学生装啊!”
小梅说:“我本来就是学生啊。”
我说:“我本来还是老师呢!”
小梅说:“别贫!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我说:“我找了啊,上次我在这儿等了好久,你一直不下来。我还想问问你呢,你为什么不下来啊?”
小梅说:“什么时候?我不在家的。”
我们没有继续理论上次她有没有在家,她为什么不肯下楼的事情。有些事情,越是理论,越是没有好的结果。对此,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我提议去扬子公园走走,小梅欣然接受。我跟小梅沿着公园的湖边,走的很慢,也聊的很慢。我问她,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时,眼里冒着绿光。对于这个问题,小梅笑而不答。小梅笑的时候,会稍稍低着头,透着一种神秘感,很是迷人。我又跟他说起阿呆和蒋明的事情,说是改天我们四个聚聚,她也欣然同意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可能受月光的影响,我的鸡鸡也渐渐硬了起来,胆子也渐渐肥了起来,便在小梅的屁股上摸了一下。小梅停下脚步,给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打的很轻,一点都不痛。她看了我一眼,眼里再次冒出绿光,但一闪而过,显得不真切。紧接着,小梅便继续朝前走去,我也迅速跟了上去。我们谁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并肩沿着湖边继续走着。在公园转了一圈,我便将小梅送了回去。
白天我摸了老虎的屁股,什么事都没有;晚上我摸了小梅的屁股,被打了一巴掌。我得出两个结论:一,并不是所有老虎的屁股都摸不得,只有母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二,白天的那只老虎,是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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