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无论谁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没摔死,也得少一条腿或是胳膊什么的。
黑衣人站在楼台上,望着小浅,眼中蒙着一层寒意。
组织上要求他将小浅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可是小浅现在却快死了。
他实在不敢想象组织会拿什么手段惩罚他。
***
小浅没有缺一条腿或是一条胳膊,更没有摔死。
她在即将撞到地上的时候,忽然飞了起来。
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轻巧地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小浅怎么会飞?
小浅当然不会飞。
可是这儿却有个年轻人会飞,而且还能带着一个人飞。
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在江湖中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黑衣人的眼中寒意更重。
他冷冷道:“你就是程峰?”
程峰道:“不错。”
黑衣人道:“你就是那个学得迎春剑客的清水十三式的程峰?”
程峰道:“不错。”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寂寞。
或许这就是找不到对手的寂寞?
小浅忽然觉得他和陈宇好像,一样的孤高,一样的寂寞。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宇和他成为朋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黑衣人道:“是陈宇叫你来的?”
程峰道:“陈宇是我的朋友。”
黑衣人道:“你不让我带走她?”
程峰冷冷道:“不错。”
黑衣人面色一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剑舞会派来的?”
程峰道:“我知道。”
黑衣人又道:“那你知不知道,和剑舞会作对的人,到了最后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程峰道:“我知道。”
黑衣人道:“那你最好就把她交给我。”
程峰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剑柄。
黑衣人诧道:“你要和剑舞会作对?”
程峰淡淡道:“陈宇是我的朋友。”他道,“只要是我的朋友,我就会不惜一切的帮他。”
黑衣人瞳孔收缩。
他冷哼一声,道:“事情好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程峰道:“好像是的。”
黑衣人道:“我们好像也必须得分个胜负了。”
程峰道:“不错。”
黑衣人终于不再说话,忽然拔地而起,五指作爪,抓向程峰!
他知道程峰的清水十三式天下闻名,所以绝不能让程峰拔出剑!
而只要程峰拔不出剑,他就有自信在三十回合里打败程峰。
他自小出生在西北大沙漠,师从于曾经叱咤江湖的“鹰王”独孤鹏,鹰爪功少说也练了三十余年,死在他手下的江湖豪杰至少有数百个。因此他才被称为大漠孤鹰!
荒漠是多么可怕!
能在荒漠中生存下来的孤鹰那又该多么顽强!
程峰的确来不及拔剑了。
他微微侧身躲过大漠孤鹰,一掌拍向大漠孤鹰的后背。
怎料孤鹰这一爪也是虚招,他身形一转,竟是扑向呆立在一边的小浅!
眨眼间,小浅已在他的手里。
程峰居然好像都没有反应到这一着。
大漠孤鹰不由冷冷一笑道:“原来‘清水剑’程峰终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夹着小浅,忽然转身一纵,如鹰一般腾跃而起!
而他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凝固了。
一柄闪着冷冷寒光的剑已经透过了他的后背,从前胸穿出!
程峰慢慢走了过去,从大漠孤鹰身上拔出剑。
剑芒依旧闪亮,只是微微反射出些许腥红的光芒。
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惋惜之色。
是惋惜大漠孤鹰的死?
还是惋惜自己的剑又沾上了血污?
小浅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望着他的剑,忽然开口道:“真是小宇让你来的?”
程峰微微点头。
小浅的眼中似乎有了欢喜的颜色。
被心仪的人牵挂着,好像也不是很坏的事。
她问道:“那他人呢?”
程峰淡淡道:“承月山庄。”
小浅轻轻叹了口气:“他终究要为秦欢报仇!”
程峰道:“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他说的话,竟和陈宇完全一样。
小浅道:“你实在是他的知己。”
程峰不置可否。
小浅沉默了片刻,道:“今天的那个人,是来找小宇的么?”
程峰又点头。
小浅眼中的欢喜一下子消失了。她道:“那他们是不是也要对小宇不利?”
程峰只好又点头。
小浅又沉默了。
程峰看了她许久,忽然道:“陈宇现在的剑法尽管还不能算天下第一,也是出类拔萃了。”
他顿了顿,道:“至少,自保完全足够了。”
小浅低下头,不说话了。
仅仅是自保有什么用?她只希望陈宇连一点伤都不要受。
一点也不要。
程峰望着她,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
这世间,情又为何物?
***
陈宇正沿着一条窄窄的小溪往北走。
他已走了三天,用脚走了三天。
可是那承月山庄却在极北的一个小镇上。
仅仅靠他一条腿,只怕是一年都走不到那里。
所以他需要一匹马,一匹能行千里的马。
然而这么偏僻的地方,又哪来的千里马?
陈宇忽然笑了。
他的面前,清澈的溪边,卧着两匹马,正低头细细汲着水。
那马肤色是纯黑的,足却是雪白的。那正是千里马中的极品“黑云踏雪”。
而那马边,仰身躺在草地上的白衣人,不是叶三尺又是谁?
陈宇走了过去,淡淡道:“好马。”
叶三尺闭着眼睛道:“好马当然应该由好人骑了。”
陈宇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走到一匹马边,就要翻身上马。
叶三尺忽然道:“你要做什么?”
陈宇道:“你刚才好像说‘好马应该由好人骑。’?”
叶三尺睁开眼,坐起身道:“马的确是好马,可人却不一定是好人。”
陈宇道:“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呢?”
叶三尺道:“可以带我一起去承月山庄的人,就是好人。”
陈宇沉默了片刻,忽然放下了马鞍,转身就走。
叶三尺诧道:“你不要马了?”
陈宇道:“承月山庄就在极北的地方,你自己便可以过去。”
他道:“至于我,我从来都习惯一个人走的。”
叶三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你被剑舞会盯上了。”
陈宇冷笑:“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叶三尺道:“你不让我跟着你,也是怕拖累了我。”
陈宇冷冷道:“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
叶三尺道:“若我一定要跟着呢?”
陈宇道:“那我们之间又要再打一场了。”他的手已搭在剑柄上。
叶三尺沉默片刻,转身骑上一匹马就走。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匹马留给你,我希望你能活着把它带回来。”
“然后我们再好好打一场!”
叶三尺面上泛起一丝笑意,手里已是满当当的酒葫芦。
他忽然高声吟起一曲不知名的曲子,歌声豪迈而凌冽。
他在唱:
拔剑绕残尊,
歌终便出门。
西风满天雪,
何处报人恩?
勇死寻常事,
轻仇不足论,
翻嫌易水上,
细碎动离魂。
而远处,陈宇不由嘴角微提,翻身上马。
他低低道:“一定。”
他实在很幸运,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和爱人,而他两者却都已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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