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一点的时候，我在卧室里听到门外有凄凉的哭泣声，我立即打开房门。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孩子孤独的背影，在客厅里急步走向饮水机，用水杯接水，用右手擦了一下眼角。
读高三的孩子，刚刚在他卧室里上完网课，可能是孩子听到我开门的声音，站在客厅哭泣的他停下了哭声，用去接水的方式掩饰他的脆弱，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
作为一个坚强的大男孩，因疫情在家备战高考，今晚哭得如此狼狈，我想他心中一定有不少的苦，之前也听他说过太累了。
这让作为父亲的我，想起了刘德华的一句歌词：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听着刘德华的歌伴随一生的我，在今晚，想起了二十五年前，也就是九十年代中期我高考的那些事。
01
一上高三，老师和家长对我们逼得更紧了，压得更实了，就如压菜油一样，不使劲压，不出油。
在学校里，很多老师对我们，有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感觉，一上课，嘴巴就“大开杀诫”。
历史老师走上讲台，翻开书讲了几句，提了几个问题，眼睛扫视了教室一圈，见大家反应不积极，立刻丢下书，眼珠子一瞪。
然后，他走下讲台，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夹着粉笔，嘴里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在家里睡睡觉多好啊，何必这么辛苦来学校呢！”“你们这个样子，还想高考，门都没有”“高考不是唯一出路，你们还是趁早打算吧！”……
大家都埋着头，听着历史老师的冷言冷语，心里的火不只是冒三丈，而是冒三千丈，待他骂完后，才开始上课。
当他背对大家在黑板上板书时，底下的同学，在座位上对着他的背影，左一拳右一拳，就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样；或者望着他，上下嘴皮翻个不停，只是没有骂出声音；或者心里咒骂他如何不得好下场……
这样的场景，在历史课上经常出现，在语文课上，大家更是胆战心惊。
语文老师是一个近三十岁的大块男，比起瘦弱的历史老师，他更有凶悍而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每每来到课堂上，教室里便鸦雀无声。
大家的肌肉绷得更紧，精神更加地慌张，一旦出现对答不上他的提问，心里就七上八下，有一种被推上刑场的感觉。
一位名人说过，不在沉默里死去，就在沉默里爆发。
每当下午放学，大块男就会经常出现在蓝球场上，我们男同学也组织了两只队伍，与他们同台竞技，一是为了放松一下学习之苦，二是利用打球的机会，使劲冲撞一下大块男，以发泄我们心中的不满，但然受伤的还是我们。
在家里，家长对我们，就像管理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吃喝拉撒睡，全在他们的严厉监控之下，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是一顿臭骂，甚至刀兵相见。
其实，我们心中多么盼望有一句暖心的话，一个关爱的动作，可是一直都没有。
02
到了高三下学期，学习的气氛就更加紧张了，自己也在给自己加码，同时也在不断励志。
刚开学，天气还十分的寒冷，下午放学后，我们十来个男同学约起去游泳，美其名曰：锻炼意志，用现在的话讲叫励志。
我们来到一个公办游泳池的外面，由于天气还比较冷，游泳池没有开门营业，我们便想翻铁栏杆偷偷进去，但又怕被看大门的人逮着。
在翻越近两米高的铁栏杆的时候，我们总是东张西望，又胆战心惊，这样难免会出现动作失误。
当两腿叉在栏杆尖尖的上端时，一慌张，尖锐的金属便刺到了要害处，疼得老子喊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
身上虽然痛得厉害，但我还是忍着来到游泳池的看台，大家站在看台上观察了一下，觉得在浅水区一带活动比较合适。
大家来到浅水区的边上，看着水就已经冷了半身了，如何下得了水，但大家还是鼓足了劲，脱下了厚厚的衣服裤子，穿着一条三角内裤。
在一阵阵寒风的吹拂下，我们坚强的意志似乎有些顶不住，大家双手交叉抱着肩膀，弯着腰，身体在不断地抖动。
带队的一个同学大吼一声：“为了高考，跳……”，我们一个个就像当年狼牙山五壮士一样，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着牙，抓紧拳，惨叫一声，毅然地跳了下去。
在水中游了二十多分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上了岸，此时就像掉进冰窟一样，冷得大家瑟瑟发抖，一个个的嘴皮都发紫了，似乎比下水之前还冷十倍，赶紧擦干，穿上衣服。
看来励志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使这样，我们几个男同学还是坚持了十多天。
中断的原因是，最后一天，当我们刚游完上岸，被看大门的老大爷发现了，我们抱着衣服就开始跑，衣服丢出栏杆外，就开始慌不择路地翻越，其中有两个同学被尖锐的栏杆刺伤了，痛得哇哇叫……后来我们就不再搞游泳励志了。
03
时间到了五月份，南方已经很热了，我们家已很热了，我们学校已很热了，离七月七号的高考已很近了。
形势越来越吃紧，老师们的攻势巳越来越猛烈。三十来岁的男班主任规定，下午四点半放学后，全班学生不许回家，在学校里看书背书，直到下午六点老师们下班才能回家吃饭。
高中部靠山一侧有一片乔木树林，在那里，我们拿着书走来走去看着背着，到了六点回家，吃过晚饭，七点半又到校上晚自习，十点半下晚自习回家，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又到校上课……日复一日。
天气越来越热，下午的树林尤其感到特别闷，乔木树没有多少树叶，火辣辣的阳光直泻而下，我们的头上身上直冒汗水，一手拿着书，另一手则用弯着的手指刮汗水。
树林中间有一条臭水沟，引来了不少咬人的虫子，头上身上留下了不少它们攻下的阵地，这样的地方，就像当年死囚们流放的沙门岛。
既使环境再恶劣，班主任也是每天来点数，生怕我们跑掉。
时间到了六月份，天气更热了，学习也更吃紧了，在学校及班主任的高压政策下，有些人开始扛不住了。
有几个男同学利用下课时间，跑到厕所偷偷抽烟，后被班主任得到线索，在现场就地抓获。
犯了事，肯定要受到惩罚的，班主任叫抽烟的男同学，拿着烟头，站在教室的前面，面对全班同学，将烟头吃下去。
烟头放到了嘴里，嘴巴动了几下，就是吞不下去，班主任一会盯着他，一会又埋下头思考着什么。
在最后一次尝试吞下去的时候，哇的一声，那个男同学跑到教室外吐了，吐得很痛苦。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对另几个抽烟的男同学说，叫你们吞下去，你们也是办不到的，下不为例，否则必吞。
班主任在抓男同学抽烟的时候，也得知有几个女同学偷偷跑出学校去玩，后经审查，情况属实。
在课堂上，这几个女同学被班主任批得体无完肤、泪流满面。
04
离高考还有二十来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通知，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一下子泄了气。
班主任说：学习成绩差的，今年就用不着参加高考了，反正你们也考不上。
就是这样一个口令，我被打入了不参加高考的黑名单中，同时被打入黑名单的大概有十五人，学校劝我们考技校。
十二年寒窗终被毁，为你焦得人憔悴。早知这样，我们何必读高中呢，初中毕业就可考技校，大家不都是想圆一个大学梦才读高中的吗！
父亲得知我只能考技校时，骂得我狗血喷头，我也无颜面对亲朋好友，这段时间，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七月七号高考那天，但然不是我的高考，我也没资格参加高考，就在那天早上，我万般无奈地走进了考技校的考场，再后来技校毕业，当了工人。
时间过去了二十五年，我的孩子即将面对高考，我想他心中一定有不少的苦楚和困惑，以至于夜半痛哭。
我真心希望他和像他一样的孩子，能战胜苦难，能战胜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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