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世界当然不是指地理意义上的世界。如果硬是要讨个说法,那么说它是哲学意义上的世界,也是可取的。哲学一词,出于希腊语philosophia,意思为“热爱智慧”,或者“爱智慧”,这种智慧应该源于爱。在英语里,哲学为philosophy,想来与希腊语同源,可知希腊文化对后世之影响了。既然源于爱,说一说,实为一件快事。
有关世界的划分,至少在哲学界还没有一致的说法。不像地理,将陆地分为几大块,就是世界了,并不复杂。早期的哲学家,像老子,他这样说:“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按照这个意思,世界应分为:一世界,也就是原初世界,二世界和三世界。后面两个世界实际上并没有说清楚,老子留给后人的空间极大。佛家呢,把世界分为:前世,现世和来世。前世即是前一辈子,大概是佛家用语。《国语·晋语九》:“方臣之少也,进秉笔,赞为命名,称於前世,立义於诸侯。”牵扯到投胎的概念。《楞严经》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转轮,指的就是投胎。佛教以为灵性不灭,故有前世,今世和来世。现世,又叫今世,《百喻经·尝庵婆罗果喻》:“目覩现世贵贱贫穷,皆是先业果报。”乃是今生之意。来世则为前面投胎的指向。《高僧传·译经下·法显》:“君等昔不布施,故致饥贫;今复夺人,恐来世弥甚。” 而亚里士多德则大概将世界分为现实世界和模仿世界了。现实世界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活生生的世界,而模仿的世界是依托现实世界而来。柏拉图以为,艺术是模仿的模仿,也就是说,现实世界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模仿,即对理式世界的模仿,其实同亚里士多德的看法相似,只是有隔了一层而已。柏拉图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后者肯定受到前者的影响,这不足为怪。后来的黑格尔将世界分为现象世界和绝对精神,认为现象世界是绝对精神的外在显现。这个说法似乎跟亚里士多德的多少有点联系,其中渊源自不必说。马克思是后来者,他将世界分为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又可称为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主观就是人之所思所感,而客观就是人以外的其他事物。海德格尔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此在”,可以说是主观,而“彼在”即可以说是客观了。现在的小说家,虽说不是哲学家,其说法也可参考。他们将世界分为:人界,妖界(魔界)和仙界(天界)。人妖仙,在神话里,确实是这样的。白娘子和许仙不可结合,孽缘也!而在希腊的神话里,宙斯常常到人界寻欢作乐,这也是有记载的。
说起来,人们在这一个问题上,还是保持了很久的兴趣,我也来说上一说,平日里闲下来,这些问题就冒出来,一吐为快也!
我在这里将世界划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是混沌世界。大意和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差不多,不过我所说的可不是神话。上古之时,诗还没有出现,假设诗的出现有一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以前世界,我称之为混沌世界。混沌并非是混乱,而是蒙昧的,无序的,黑暗的。这个世界有两个特点,其一为时间性。所谓时间性,其实就是时间的流动性,那个时候时间是世界的主角,一切皆得听命于时间。树木的发芽,河流的涨落等等,由于时间的流动,也带来了,世界的不确定性,这是第二个特点,这里要发生什么和那里要发生什么都是不确定的,或者说未知的。这个混沌世界和老子所说的一世界,原初世界是相似的,只不过,我这里加入的诗的诞生,从而使诗成为某种因素。
第二个是诗性世界。人,诗意地栖居。诗性,在这里更倾向于诗意的意思。也可以这么理解,所谓诗性世界,就是诗意的世界。为何未出现这样的世界呢?在上文我说过,诗的诞生有一个时间点,在这个世界里,诗已经诞生了。诗人于坚在《还乡的可能性》里提出:“我不同意诗起源于劳动,起源于游戏的说法,我认为诗起源于古代部落与神灵(无)的对话,祈求、召唤、招魂是一种语言的解放,祭师是自由的,他们感觉怎样的说法、怎样的念念有词可以招魂,就怎样说。”如果诗起源于巫,那么诗势必带上巫性。这种巫性的特点是:将某种向往的力量通过某种仪式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使自己也获得这种力量。在第一世界,也就是混沌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蒙昧的,那么到了诗性世界,诗的出现,带来了光明,这是一种启蒙。诗人,比如伟大的屈原,就是大巫师,他通过诗,召唤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至今还在起作用: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㠯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补偿性。这个特点是由巫性而来的。巫的职能在召唤,而召唤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补偿。比如祈雨。《晋书·礼志上》:“ 武帝咸宁二年春分,久旱……五月庚午,始祈雨於社稷山川,六月戊子,获澍雨。”古代是农业社会,生产必须依赖天气,每逢旱季,祈雨就成了先民补偿的一种方式。不同于弗洛伊德的“白日梦”理论,该理论认为作家所写的作品都是白日梦,由于现实生活的缺失,所以想通过作品来获得宽慰。就祈雨来说,人们可不是在做白日梦,雨一定会落下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也由于诗的出现,人们开始意识到生活,他们继而从自然中走出来,而从形成了某种分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对诗的领悟。动物那里,也可能存在诗,但诗对它们而言只是水和食物,他们是不可能走出来的。
第三个是理想世界或者神性世界。有一个“乌托邦”的说法,说的是那种无法实现的理想。这里所说的世界则不同,说是理想世界,是因为这样的世界与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有很大的差距,有点理想的意思了。诗的出现使世界进入自我的轨道中,先前的无序也得到一定程度的调节,但还没有结束。理想世界或者神性世界又是一个新的起点。这个世界是由诗引出来的。这是诗对世界的进一步深入。在这个世界里,日常生活重新建立了神性。那个诗意的栖居,说的就是日常生活。在中国古代,日常生活是充满神性的。孔子与学生在路上的学习,就说明了这点。在路上不仅仅是一个行为,而是一种虔诚,一种对真理的敬畏,这就是所谓的神性。宋代,文人们开始懂得将石头搬到家里。这是为何?石头代表的是大地,文人们清楚地认识到,石头不仅仅是石头,而是一种敬意,将石头搬进家里,一来表达了自己的趣味,更重要的是,还表达了自己对大地的敬意,这就是神性。也就是说,日常生活是值得敬畏的,多数人身在其中,没有意识到这种敬意,于是,日常生活所具有的深度也就被她们忽略了,当然不是为了深度,而是诗的指引。另外就是生活的自由。在这个世界里,自由无处不在。自由变成了规则不断建立又不断被打破的过程,规则建立之时,就意味着后来的自由。在这个世界里,日常生活的神性因为在这种自由的环境里而显得熠熠生辉。
要说的是,这三个世界并不是孤立的,毫无联系的,也不是凭空想出来的。你可以将它们视为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和诗有关。混沌世界所指向的是诗的诞生,诗的诞生是必然的。而诗性世界指向的则是神性,诗的意义并不只是启蒙或者照亮,而是抵达神性。神性世界则是诗的一个落脚点,是一片土地,土地意味着生长。
在哲学里,世界或许是某种定义,其划分则是定义的具体化。哲学的终极目标,在我看来,其实是人类展示智慧的过程,要说有什么确定的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哲学的发展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现在还没看到。我所认为的世界,是一个诗由诞生而走向使命的过程。我这样划分,绝不是要向某个哲学家致意,而是试图提醒诗人们,诗歌是有使命的。从这三个世界里也可以看出,诗最终为了重建日常生活的神性而存在,这就是诗人的使命。诗人并不仅仅是巫师,因为巫师必须依赖形式而展开召唤,诗人还必要让自己融入到日常生活中,以诗的身份活着,走路、吃饭、旅游、画画、摄影等等。是一首诗在生活,而不是一个人在生活。
混沌世界已经过去了,蒙昧之人却为数不少。历代诗人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当然不仅是诗人,还有作家们。我更愿意将文学或者艺术统称为诗的表现者,诗不是那种句子,简单的,也不是分行,诗是世界的元素。这一点,席勒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说过,他以为文学和艺术是普遍意义上的“诗”。现在,我们正处于诗性世界,诗出现之后,这个世界就逐渐形成。神性世界是一种理想,而这种理想不是“乌托邦”,是我们正面向的世界,一个诗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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