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余读陈平原先生的“工诗未必高僧——说寄禅的‘痴诗’”一文,大感有趣。余既学佛又爱诗,却未曾有陈先生慧眼,炬观洞视,勾连佛学、诗学,而成蹊径,颇为赞叹。只是读罢,余更为疑惑,“无我”之义确可寄于诗韵乎?
观寄禅和尚一生,年幼失怙,孤苦无依,故投湘阴法华寺,礼东林和尚为师,剃度出家。在岐山恒志禅师座下参学二年后,随舅父游岳阳楼。是时有人分韵赋诗,寄禅澄神趺坐,远眺湖光,接天连碧,渺渺无际,忽得句 “洞庭波送一僧来”,遂豁然神悟,后半生以诗名於世。
陈先生文中提到,寄禅晚年多有自省,“在圆寂的那一年写有一首五律,中有二句颇为惊心动魄:‘本图成佛祖,岂分作诗奴?’《周菊人赠诗,次韵答之》”,又于《〈嚼梅吟〉自叙》中写道,“噫,余为如来末法弟子,不能于三界中度众生离火宅,徒以区区雕虫见称于世,不亦悲乎!”心境之复杂,难为外人道也。因此“寄禅认定‘道缘浅’是因‘文字情深’,对吟诗心怀恐惧。”足见其尚未能见性,心驰摇曳,为境所住,不得解脱,难免纠结悔悟。
世人云寄禅诗,清新隽永,意境空灵,尽脱人间俗气。然余读其诗,深感刻意,虽套取空灵之表象,却难立空灵之指向。
如寄禅五言律诗《白梅》∶
“人间春似海,寂寞爱山家,
孤屿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来无色相,何处著横斜,
不识东风意,寻春路转差。”
比读宋代某尼《悟道诗》:
“尽日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遍陇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
春在枝头已十分。”
寄禅诗中,虽缀饰“寂寞、孤屿、本来无色相”等文字,但实则并未指向任何禅趣宗义,只道出了“寻春路转差”之凡情,尚且见其诚意。于此相反,宋代某尼《悟道诗》虽不工整,全文未着一字于空灵之义,却时时处处指向真如实性,故为见性证道诗无疑。诗中以“春”喻真如实相,“春”本充盈人间,无须外寻,自家枝上就有。但修道人未了凡情前,迷坠无明,流浪生死,离生而求无生,如舍自家春梅遍求春意,舍本求末,妄造颠倒。一旦修道人洞悉边见,勘破迷情,体悟双轮体空,则会发现十分春意早在自家枝头,何必四处苦求,颠倒迷乱?!
二诗比较,可见寄禅和尚虽以诗僧著名天下,但未能明心见性,可见“工诗必非高僧”之论是有些根据的。
也谈“工诗必非高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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