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忆

2018年4月5日周五，清明，小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年的清明如此应古，一早便阴沉了天。虽微风细雨，却把前几日可着裙装的地球人，彻底打入羽绒服的冷宫。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也许适合追忆吧。我不仅想起逝去的婆婆。

我和相公相识，在囫囵吞枣心有旁骛的大学。 先是被他幽默风趣的言行打动，逐渐又被干净整洁的形象和办事利索的风格吸引。见过未来的婆婆才知，母子几乎一样的生活习惯和为人处事。

婆婆识字不多，在那样兵荒马乱缺衣少粮的年代也许没什么奇怪，关键性格温良敦厚善良朴实。

她一个孱弱女子养育了4女1男，个个干净整洁通情达理，从没有挨饿受冻。照顾孩子耐心细致，操持家务干净利索，每日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好不容易把5个孩子拉扯大。也因此积累了淘孩子的宝贵经验，子女都纷纷把下一代往她手里送，请她帮忙带孩子。我偶尔的观察，从饮食调节穿戴冷热，到言行引导心性培养，果然细致耐心无微不至，还颇有言传身教张弛有度的智慧。这对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实属难得。

最需炫耀的，是婆婆烧的一手好饭菜。进进出出一大家子人，早已忙里忙外马不停蹄，她却执着于每道菜的精致。记得一条鱼她就做了4道菜，而且报的菜名个个叫绝，百子过江、浑水摸鱼、孔雀开屏、鱼米之乡。百子过江是炒的鱼子横两条青葱，黄灿灿的鱼子上两条青青长长的葱条好像竹筏，正欲承载急切等待的百万鱼子。浑水摸鱼是炖的鱼头，婆婆说比喻有的人做事不踏实耍伎俩。孔雀开屏是摆的切成条油炸过的鱼身，婆婆说是比喻人能装能吹，不知道还有丑陋的一面早就露出来了。鱼米之乡是用鱼尾居中周围米饭相托，婆婆说吃饱饭人才能摇头摆尾，否则都是空谈。我迫不及待的尝过之后才发现，不仅名字好听意味深长，而且个个色香味俱全口感绝佳，我当时真的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1米5左右的农村妇女，居然有这样的手艺和人生领悟。

婆婆有一句名言，好的东西做不好吃就是浪费。以致相公每次做菜都认真仔细研究每个环节，用心烹饪追求完美。给我们娘几个端上来的永远都是满满用心用爱做出的饭菜。可想而知相公是如何承袭了这句话的意义和真髓。

说到传承，相公承袭的还有婆婆的干净利索。家务活的那种勤快，真都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我这个独生女曾经抱怨他一直拖地洗衣做饭打扫不陪我看电影，结果他说没你的命好。我说你上辈子不干好事报应吧，他说我上辈子没有不干好事，而是伺候人的奴隶。那你现在怎么还这样？他说了三个字让我笑喷，没干够！

前几天发圈还有朋友质问我瘦他胖，说实话独生子女的我，平日爸妈照顾周全，也就拥抱下娃娃辅导下作业享受下他下好的电影，也还是瘦。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家里那些骡子啊马啊的都歇了，他还常吃残羹冷炙，常赶火车颠沛流离，常被挑衅刁难，怎么还那么胖？大概如婆婆一样，勤俭节约任劳任怨，亲力亲为吃苦耐劳，仍然知足长乐心宽体胖，概莫如是了。

能生养这样敦厚善良干净勤快的儿子，我着实要感谢婆婆！

公公文笔皆通，早年做过老师擅毛笔字，但仍然心性浮躁常恣意忘形，对婆婆说一不二跋扈执拗，动辄暴跳如雷拳打脚踢。婆婆言听身从从无忤逆，即便如此，也受尽苦楚吃尽苦头。我在了解一些内情后，常怨恨当时还是男友的相公，不能尽男儿之力保护母亲。

事后小姑解释，母亲专门交代，不可透露半点消息给哥哥，甚至哥哥回家的几天全家做戏一团和气，怕伤其自尊增添牵挂影响学业。我难以想象，柔弱的肩膀担负怎样的责任，瘦小的身躯承受如何的隐忍。

我的出现，盖是隐约真切的希望，婆婆愈加奋进着力操持，做事有序待人周全。可惜公公变本加厉的迫害和嫌隙，即便我们成婚后，及至生命的最终，老人之间也未能解开心结，也终至无望的结局。

婆婆离世多年后，我常在路上遇到矮小的婆婆，多分不清现实或梦境，若恍惚得见，几欲上前急问，近了细看，又每多陷失望。

柳叶青青门边插，细雨声声诉别离。

逝者已矣，不舍昼夜。

我们一切安好。

在这清冷的清明，追忆亡灵。

愿逝者安息。

2018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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