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记得那还是在我小的时候，每逢母亲出差学习或者外出办事，陪在我身边的总是姥姥。

姥姥是整个村里最本分的妇女之一，早年还是个年轻貌美的俊姑娘的时候，经人介绍嫁给姥爷。姥爷家虽然也穷，好在姥爷还算拼命，那个年代就混到了乡政府上当了会计，收入还算不错。之后便有了大姨、妈妈、大舅小舅四个孩子。

我对姥姥的印象还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因为还没等我长大长高，姥姥便得病谢世。正是这样，姥姥不高的身躯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的。姥姥长着一张扁扁的脸，下巴不算尖但却坚强地挺着，齐耳的短发黑乌乌的有点小卷，看上去别有一番韵味。眼睛不大却能洞察万物，鼻子嘴巴都整齐的罗列在应该存在的位置，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是整体的印象却是一个健硕温婉的老太太形象。她最特别的应该说是她的耳朵。耳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断过，分成了两半，每次我看了都无比心疼。听姥姥说，那是以前旧社会战乱的年代，姥爷买给她一副金耳环作为定情信物，被入侵村子的革命派夺了去，扯断了耳垂。也是这样原因，历史上可怕的事件在我幼小的心理留下了恐怖的印象。

<一>

姥姥的陪伴是默默的陪伴。

那是某年夏天，我被姥姥带着送到了是艺术团学习舞蹈。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啥事都不懂得孩子，跳舞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享受。除了痛苦的压腿之外，倒立我是绝对倒立不起来的。也这个原因被老师骂了上百次但是我还是傻呵呵的笑脸相迎。那时候的我讨厌跳舞，讨厌见舞蹈老师。这一切，姥姥不懂。姥姥还是遵照我妈的意思强扭着我去了。我爱姥姥，我对谁逆反发脾气也觉得不会和她讲一个“不”字。既然她执意要我去我只好乖乖地跟着去了。站在舞蹈班的门口，我依依不舍的同她道别，并且交待她两个小时后来接我放学。

过了一个半小时，因为老师有事便提前下课，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出教室，连舞蹈鞋都忘了换就跑出去眼巴巴地盼望姥姥的到来。正当我走出去，我呆住了。门口除了姥姥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姥姥坐在门口的黑色台阶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我蹑手蹑脚地从她身后走过去双手蒙住她的眼睛，故意创腔作势地说：猜猜我是谁？  姥姥一把扭住我的手，直接把整个人从她身后拖到了她眼前。我打了一个踉跄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那时候的姥姥还是那么有力气，那么年轻。

<二>

姥姥很爱笑。

又是一年夏天，妈妈外出太原学习，不用说又是姥姥来给我做饭。姥姥很爱美，不是自己爱美，而是喜欢给我打扮。那时候我的头发才刚刚长长一点，为了省事我都只是随意扎个马尾在脑后。姥姥却对我一头长发有着特殊的好感。不用说，每天早晨洗漱早餐之后的课题绝对是扎头发。我不老实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总要抱个可以玩的东西，比如布娃娃。姥姥便小心翼翼地拿着梳子摆弄起来。记得她娴熟的手法给我梳着，还一边和我说话：你妈妈她们小时候的头发全部都是我来梳的，你大姨你妈妈全都梳过麻花辫，今天你也来试试……我摆弄着手里的娃娃，俏皮地说：和她的一样么？姥姥咯咯咯地笑起来却没有搭理我。过了不知道多久，姥姥终于梳好了，我也着急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去照镜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两个高高的辫子，编成了麻花并且有反向扎了上去的小姑娘，活脱脱的像一个革命时期的小知青。但是整个发型却掉了一小撮头发下来。我捏着那一小撮头发给姥姥看，她又咯咯咯地笑了，嘴里说着：老了老了，梳头发都漏了一点。说完便找了个黑色卡子帮我卡上去那一撮头发。她时不时地就转过头来看看我，嘴里说着：好看好看……就这样，我顶着一头善财童子的发型陪姥姥待了一天。那时候她的笑容是那么澄澈，那么简单，那么幸福。

<三>

姥姥，请记住我的模样。

上了初中，学业稍有紧张，我的周末又被堆满了舞蹈、奥数和钢琴。因为妈妈的职称上了之后少了外出学习，她自己可以照顾我，所以我和姥姥的见面机会也减少了。初二，姥姥生病了。那个时候我不懂生病的概念，只知道姥姥只能卧在床上不能出门吹风。家里人说要给姥姥过一个生日，我不孝顺，因为要学舞蹈连姥姥最后一个生日都没有出现。当时家里我这一辈的所有的孩子都去了，唯独我。那次的遗憾说出来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的。听爸爸妈妈回来之后和我说姥姥吃了山楂都会吐，我却傻傻的问：姥姥是不是不喜欢吃山楂。

生日过后没多久，姥姥就搬回老家去住了。听说人老了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大姨妈妈爸爸舅舅们就轮流回老家照看。这期间，我回去过一次。走到姥姥床边看着姥姥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不再咯咯咯地对我笑了，不再调皮地和我讲话，也不再给我梳辫子了。只是用尽她全身最大的力气握着我的手，就是握着，只是握着。我问她想不想喝水，想不想吃饭，她都默不作声。那时我的心里波涛汹涌五味杂陈，不知道她这算是道别还是遗憾。

过后没多久，就听到姥姥以世长辞地噩耗。初二的我，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发呆了一个下午。姥姥，我多么想再多看你一眼。姥姥的葬礼我们又出现在了老家，床上躺着的姥姥没了，床边多了一口棺材。那也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接触死亡。表哥那时候也只是高中生，傻呵呵地没有什么脑子，我们几个小孩子只是觉得人多好玩，围着那个大木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还躲猫猫。现在想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来，无尽的悔恨无处躲藏。事后听说，姥姥走的时候双眼睁着，怎么拨都闭不上。

姥姥的一生就是在隐忍和付出中度过，直到带着遗憾走了。又是一年的中元节，在人们悼念自己逝去的亲人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姥姥。那个陪伴我走过自己最不懂事的时光，告别在自己似懂非懂的年代的亲人啊，不知道天堂的灯是不是亮的，不知道天堂的空气是不是很清新，不知道在那边能不能吃饱穿暖……请不要担心自己留在人间的孩子过得不好，我们都会好好的生活下去，面对更好的明天。愿你在天堂一切都好，愿在天堂没有烦恼，只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