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纯真年代

       

爱在纯真年代

爱在纯真年代

          文/卓女

那年，我18岁，到农村插队刚两个月，突然收到一封加急电报：母病重速回。容不得多想，当天我就火急火燎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进家门，我惊得目瞪口呆！妈妈好端端的，正冲着我乐呢。这是怎么回事？妈妈见我一头雾水，便娓娓道来：“听说你在农村谈恋爱了。这关糸到你的前途和终身大事，所以才叫你回来说清楚。”我听后，哭笑不得：“妈，这不是真的，知青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跟谈恋爱是两码事。”经我再三解释，妈妈终于相信了我的话。并约法三章，在农村不准谈恋爱，要安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仔细想来，谣传中的这位“男友”对我还真有那种意思喱。

  我的知青小屋前，有条羊肠小道。每逢赶场，三三两两的知青便从这里经过。其中有三位同班男生，见我独自上山砍柴，下山背米，生病照常出工……决定念在同窗的份上帮我一把，其中就有那位绯闻男友朱云天。为了避嫌，我从不与他单独相处，他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总是抢着干最重的活。

一天，他们上山帮我砍柴，归来时每人背了一大捆。在经过一处悬崖峭壁时，朱云天不慎踩滑，一只脚悬在了崖边，紧急关头，他凭借在篮球场上炼就的一手敏捷，死死抱住山崖边的一棵松树，才脱离了危险。我听说后，吓得背脊梁直冒冷汗：“老同学，你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呀！”他却哈哈大笑：“我老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肯定能娶到一个好媳妇，这事全靠你咯。”我心顿时狂跳不止，脸上火辣辣的，生怕他再说出更加露骨的话，便转身跑了出去。

  后来，朱云天干了一件一鸣惊人的事。他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跳进臭气熏天的猪圈粪池，救起了生产队的两只小猪。事后提起这事，他却轻描谈写地说：“咳，小事一桩，谁碰上了都会这么做。”生产队的农民对朱知青勇救猪仔大为感动，将他的事迹上报到公社，不久，朱云天被评为全区知青标兵。他的正直、淳朴又一次打动了我，我多么想敞开心扉接受他的爱呀，但一想到妈妈的告诫，想到自己前途未卜，只得把萌芽的爱意埋在心底。1970年初冬，招工返城开始了。知青们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时刻准备着成为工人阶级一分子。然而，我的回城梦就像一片飘浮的云，随时都会被山风无情地卷走。不知多少个无眠之夜，我踡缩在阴冷潮湿的知青小屋里，一遍又一遍地思忖，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大山呢？

朱云天成为首批调走的幸运儿。与他告别时，我心里空荡荡的。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树林里，我的心一片悲凉，和他的缘分就这样断了吗？今后还能见到他吗？我的泪止不住地流淌。忽然,他钻出林子,对我大声喊道。“我会等你的！”

这句关乎我一生幸福的承诺，从此牢牢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一个月后，朱云天来信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一厢情愿地憧憬着未来，为我和朱云天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殊不知,命运却给我开了一个玩笑！72年春，我被选留在大巴山教书。我怀着忐忑写信告诉朱云天，他在回信中写道：教师这行很光荣，你一定要安心工作。云天的鼓励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让我在迷惘中看到了希望。

妈妈得知我留在山区教书，焦急万分，开始托人在重庆给我物色男友，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嫁个城里男人走出大山。这时，我却难以自拔地思念起朱云天来。

72年暑期，我顺道去了云天的工作单位。他欣喜若狂！带着我来到市区，说要好好款待我，这顿“美歺”竟是一碗又辣又麻的担担面。末了，我俩来到公园一个幽静的凉亭。四周黑洞洞的，悄无声息。我好害怕,害怕云天会趁机抱我，吻我，故意离他三米之遥，中间仿佛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扲持的掩盖下，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里蔓延开来，可怜的一点浪漫情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到重庆，我把见过朱云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妈妈。妈妈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你和他真有这么回事。”我说：“你不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吗？其实，云天就是最佳人选，我们彼此了解，又是患难与共的知青战支，这辈子，我跟定他了。”妈见我铁了心，只好说：“今年过年把他请到家里来，让我看看未来的女婿长得啥样？”

1972年年末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来信，地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旅顺基地”，而字迹却是云天的，我急忙拆开信，原来云天已参军去了大连。这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激情燃烧的年代，能嫁给一个兵哥哥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然而，他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员？也不知道这几年会发生什么变故？将来对我只是一个未知数，我的心在一刹那仿佛被掏空了，留下的只有莫落、惆怅……

妈妈得知云天参军了，也是喜忧参半：“他当兵是件光荣的事，可是他一去好几年，万一变心了，你咋办？”“我相信云天对我是真心的，我会一直等他，直到他复员回来！”说完这话，我心里热乎乎的，竟被自己的痴情感动了。

从此，两地情书成为连接我和云天的爱情纽带。每周风雨无阻翻越30里山路，到区邮局去查看云天的信件，成了我生活中的最大乐趣。云天的信写得很平淡，没有一个“爱”字，看不到一句情话，却宛如山间的一股泉水清澈、纯洁，滋润着我的心。

1974年的冬天，好久未收到云天的来信，我一连寄去了几封信，仍无回音。难道是他变了心？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测？我第一次尝到为爱彻夜无眠的煎熬，经常失魂落魄地徘徊在那条铺满思念的山路上。

一天，云天终于来信啦！原来辽宁海城县发生了强烈地震，云天随部队参加了抗震救灾。因表现突出，被评为“五好战士”。我欣喜若狂！立刻回信写道：还记吗？在农村参加文艺汇演时，你最爱唱的那首《五好红花寄回家》,等你立功受奖的那一天，我会站在高高的山上为你唱这支歌。

学校一位女老师见我为了天边那一纸鸿雁如此痴迷，对我产生了几分怜悯，找到我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谈恋爱的，你们的爱情就像一个神话，看不见，摸不着，你还这么死心塌地等他，何苦呢？”此话不无道理，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了，依然固执地沿着那条山路去追寻天边的爱。或许，这就是难以抗拒的天意吧。

光阴荏苒。我己是24岁的大姑娘了，依然孑然一身，引起了一些异性的特别关注，在短短几个月里，我接二连三收到了几封赤裸裸的求爱信，为了尊重对方，我只好硬着头皮写信婉拒，却招来了非议，已经是老姑娘了，还拽个啥？

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我独守着清冷的孤灯，黙黙地咀嚼着一杯又酸又涩的苦酒。

妈妈见我一根筋地固守着心中那份纯真的初恋，焦虑万分。趁我寒暑假回家，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我和云天的进展情况。一次，我给云天写信，情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妈妈心疼不已，哽咽着说：“都4年了，你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再熬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别再等他了，在重庆另外找一个吧。”我低头无语，心里却在流泪。这些年妈妈为我牵肠挂肚，已经熬白了头，我岂敢把抱定的决心告诉她，只好默默地承受着爱情的煎熬。

1976年深秋，云天终于复员了。第一个见到他的，竟是妈妈。他一回到重庆就直奔我家。终于见到苦苦盼了5年的准女婿，妈妈喜极而泣！反复念叨着：“你终于回来啦！我的女儿可熬出头了”。我却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弄懵了，这是真的吗？当我风尘仆仆赶回重庆，与云天重逢的那一刻，百感交织！任凭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

1977年春节，我和朱云天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俩历经8年的“马拉松式恋爱”在此刻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