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末,民生凋敝,政治腐败,内忧外患不断,统治者无能,引致八王之乱,令晋室自弱实方。
公元311年,刘汉政权派刘曜率兵四万进攻洛阳,大败晋军,史称宁平城之战,洛阳岌岌可危,大臣苟晞建议迁都,但群臣却因贪恋洛阳财物而劝阻,其后洛阳饥荒严重,百官逃亡,晋军大败,洛阳失守。
公元317年,长安城破,愍帝降,西晋亡,史称永嘉之乱。史书记,“衣冠是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取者。”国家如此,不知人情何以堪。晋建武平间,晋元帝“率领中原汉族衣冠士族臣民南渡”,史称“衣冠南渡”同年,晋元帝在江南建立政权,定都建康,史称东晋。
国家混乱,家也难存。秦府决定迁至江南,临行时,林缡望着几大箱书,想起父亲临终的嘱托,一咬牙,把它们都运上了船,秦楚视为累赘,几次欲把它们推下河,林缡以命相护,才得保全。
船至半路,正遇上强盗,秦家的船一时四散飘零,众人失散,等船靠岸,倒只剩下林缡和秦楚二人,还有这几箱书了,两人好容易找到地方落脚,身上所带资财不够,可秦楚从小过惯锦衣玉食,大手大脚的生活,哪知现在的疾苦,纵是林缡费心经营到底,到底走到山穷水尽、食不果腹的地步。
偏偏秦楚染上饮酒的恶习,一有钱便拿去买酒,林缡无奈只好把钱藏起来,可秦楚总是费尽心思,寻银两去买酒,没有钱他会拿东西当,身上的锦衣当没了,他便偷林缡的首饰去卖,林缡知他旧习难改,也随他去了,想到首饰当没了,他也就消停了。
谁知林缡有一次去整理书籍时,发现每箱书都少了大半,心里气的不行,秦楚正喝得醉醺醺入门,林缡指着书箱问他道,“书是你拿的?”
秦楚一边喝着酒一边答道,“我拿它当酒喝了,反正你那么多书压在那里也没用,少了几本又如何。”林缡气急,把他推到门外,说,“你把书给我找回来,不然就别进家门了。”秦楚把酒瓶一摔,说道,“还没见过你这样把书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说完便走,这一走便再没回来。
林缡一个女子,在这乱世,身上又无资财,只好靠作画卖扇为生,她没钱买削好的扇骨,只好自己上山去砍竹子作扇骨,山路崎岖,她从小长在深闺,哪里走过这样险恶的山路,刚走上山,脚便被山上的竹茬扎出血来,林缡只觉得脚下突然生疼,低头一看,才发觉鲜血早已染红了鞋袜,只得拿手绢包好,再上山,一路上小心翼翼,总算来到竹林,她从小到大没干过重活力气,费尽力气也不过才砍了三根竹子,也只拖得动三根竹子,好容易将竹子拖回家,林缡自己不知怎样削扇骨,只好去敲邻居家的门,答应把赚得钱分一半给他们,邻家人是一对老夫妻,见她一个姑娘着实不易,倒也痛快答应了,邻人在旁削扇骨,她便在书架上画起扇画来,邻人一见,她画得到真好,便知她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是不知怎会流落至此种情景,越发对她感到心疼起来,以后常常到处帮衬她,做了好吃的,也每每宋过来予她,
林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遇到两位对她这样好的老人家,每每感动不已,深感人性的善良,那时才觉富贵人家虽看似繁华,终究内里险恶,人情被金钱熏的虚假、冷漠,终究还是淳朴的乡民,感情来的真挚,有一种暖入心底的温暖。
林缡的画,画得精致灵巧,胜过许多画坊,加之只价钱又低廉,物美价廉,往往人人抢购,一时人传十,十传百,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终于得以在这乱世生存下去。
直到这时,林缡才深感父亲思虑的周远,谁能想到,身逢乱世,夫离家散,最后只剩自己的才华可依仗,秦楚平生最恨她的才气,到头来,昔人早已不知不知踪迹,反倒是才华在这乱世里救了她一命,使她得以有尊严地生存下去。
林缡拿赚来的钱开了一家扇坊,卖扇也卖画,她也替人作画,价钱不等,富贵人家便收得多些,小镇的城民便收得低一些,她的画画得好,人物栩栩如生,富贵人家自然不介意多花几个钱,便是穷苦的百姓遇上婚嫁,也往往愿到她店里,花几个钱为自己的大喜事作张像。
林缡最喜欢给乡里新婚的小夫妻作画,他们的日子过得也许不是很富裕,但林缡却从他们对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永恒而美好的东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看到他们便想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句,这样相濡以沫、白首到老的爱情,林缡此生用尽全力也没能得到,但却为他人的爱情,因为世间有这样美好的感情而感动不已。
岁月往逝,春去秋来,门前的木瓜树上的木瓜果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昨日来的还是新婚的小夫妻,转眼便变成一家三口、一家四口、一家五口,画上的人越来越多,回头客很多,林缡为之作画的人们,从新郎新娘到为人父母、为人尊长。
岁月不停流转,画中的人们早已容颜衰老,可是其中的爱却随着时光的流转而越发深厚,熠熠闪光,甚至永恒了。
林缡满头的乌发也早已生出白丝,两鬓斑白了,“归鸟入旧林,池鱼思故渊。”年岁月长,林缡便愈发思念故乡,四十年来家国,漂泊半生,终究只是异乡人,总想着能落叶归根,回归故地。
公元356年,桓温北伐,收复洛阳,洛阳终于又成为东晋的管辖区。
林缡盼归故地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出发那天,她把画廊关闭,将父亲的藏书运上车,抚摸着厚重的书箱,似与故人相见,谁能想到饱经四十多年沧桑,身边的人早已一个个离她而去,唯有这些书卷反倒伴了她一生,算是她唯一的故人了。
直到这时林缡才明白父亲对书卷有着怎样的感情,明白这些书卷对父亲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相伴相生的感情,只要有它们自己就不会孤身一人,无论生逢怎样的变故,只要翻阅它们,便能从中汲取到爱与生活下去的力量,这是只有真正爱书到灵魂里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感情,一如她,一如父亲,一如成百上千万人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公元357年,已过花甲之年的林缡终于得归故地,一路由东往西,正赶上暮春的阴雨连绵,阴雨一如当年出嫁那日,只是当年颜如桃李的少女早已变成白发如芦花的老妇了。
归至家门,庭院依旧,民风一如四十年前一般淳朴,院里孩童早被父母叫回家吃饭,林缡静静躺在藤椅上,听着木瓜树上阵阵黄鹂悦耳的叫声,微风袭来,吹来一阵很深的木瓜花香,林缡在暖暖春光中缓缓阖上了眼,进入了很深很美的很甜的梦乡。
我徂东山,滔滔终归,亲结其缡,仓庚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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