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吱，嘎”，大木门发出沉重的喘息，被推开了一条暗色的缝，一条黑色的人影順着微凉的夜风，挤了进来。

他先是在鹅卵石的小院巡视了一番，然后，抖抖嗦嗦的喘息着，寻摸进了最东边的屋。

这间屋里住着冯家主人四十岁上下的太太，白天她与隔壁周太太，以及村西头老苟家的，还有自己的娘家妹妹四个人打了一天的麻将，没有赢几个钱不说，倒坐的全身酸痛，一躺下就睡的很沉。

那条黑影摸索到炕沿时，正好碰到了太太搭在被外的手，他连忙蹲下身子，在地下猫了半天，确认到没有惊醒太太后，才又继续猫着腰在炕的另一边找寻着什么。不一会儿，他拿起了一件大褂，颤颤巍巍的摸到了里面的几十枚铜钱，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拿了出来，复又将衣物轻轻的放下。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炕上的太太嘴里含糊的嗫嚅着：“谁呀？是有人在那里吗？”他吓得差点坐在了地上。

在地上猫了一会儿后，又往炕上瞧了一眼，天啦，太太已经在炕上坐起来了，而且她在床头的柜子上摸索着找火柴。

他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上前一把抓住了太太正在摸索火柴的手腕，低沉的嗓音里吼出了三个字：“不要动”。太太喉咙里像是有痰似的咕哝着，却没有发出一个字，然后，就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这条黑影看着炕上的女人，他伸出两只手指在她鼻子下面探了一探，然后，长吁了口气，心说，真是有钱人家的婆娘，这么不经事，就这一下，就吓昏了。

遂，出了屋，顺手拉上了门，挤出了虚掩着的大门。

跌跌撞撞的穿过了几条街，直走的自己身上的破棉袄里子已经感觉到汗水的冰凉，终于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却没有先进屋，只是屏住呼吸趴在门上听着屋内的动静。听了一会儿，他靠着门软软的瘫了下去。

天色微熹，他家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人上前来拉他一把，他就这么软塌塌的靠着门，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家那口子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他儿子的小拨浪鼓，嘴里喃喃自语：“我娃这下享福去了，我娃享福去了。”

然后，“扑通”一声，栽倒了。

邻居们围了上来。

天色大亮，他家的院子里多了三卷草席，在寒风中“呲啦”“呲啦”的瑟缩着，仿佛在诉说着这暗夜的凄凉。

故事背景：1957年的大饥荒时期，一家三口在一天夜里被饥饿和疟疾夺去了生命。故事是我爷爷讲的，他就是那个冯家老爷，他很感激那个半夜偷偷潜入他家的小偷没有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对我奶奶做出其他泯灭人性的举动，我奶奶虽然那天夜里受了惊吓，但是身体没有大碍。最后，爷爷及邻居们用他偷去的钱略显正式的安葬了他们一家三口，那时候的穷人们死后大都被卷个草席就地埋了，而他们还睡上了棺材。奶奶说，就当自己行善积德了。爷爷和奶奶都活到了九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