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初春至首夏有二十四番风信,梅花风最先,楝花风居后。
——宋 周煇《清波杂志》卷九
亡者在过奈何桥时是不能回头的,否则会留下前世的记忆碎片。
当时的我在想什么呢?我只知道不能忘记你,绝不能忘记你。
破碎的记忆使我绝望,我看到你头戴凤冠,身着绣凤嫁衣,杏眼澄澈,低头浅笑,却最终口吐鲜血死在了我怀里。
直到现在,每当下雨电闪雷鸣之时,我的心口都会生生地疼,就是在前世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为你跳动的,我的心。
我找了很久,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一个省到另一个省。
心灰意冷回到琅城,你终于又出现了,穿着一身红裙子,冲我灿烂地笑着,目光依旧清澈明亮,只是右眼角多了一颗浅浅的痣,我知道,那是我的眼泪。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你向我伸出手,双瞳剪水,落落大方:“你好,我叫沈清,很高兴认识你。”
一千只鸽子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一千朵花在我心中盛放。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腔中跳动,均匀而有力。
我爱你。
可是,如果前世,是我杀了你,我还能爱你吗?

第一次见到李奕辰时,刚好是我20岁的生日。
就只有那一眼,我突然明白宝玉初见黛玉时,为什么会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我也原以为“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只会出现在书中。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我却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我想我是看错了。
陈教授说得没错,李奕辰的确对植物很了解,在去临溪镇调研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
离开临溪镇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李奕辰着白衣青衫,丰神俊朗。还有一棵繁盛的海棠树,粉红的花朵鲜妍明媚,娇艳动人。一阵风吹过,花瓣就扑簌簌的落,我就站着这纷飞的花瓣雨中,笑盈盈的唤他“六郎”。
醒来的时候我的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心里觉得空空的。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从临溪镇回来后,我晚上常常做梦。我想起越来越多前世的事。梅花开时,她折了几支骨里红,插入纯白的净瓶中;杏花开时,她坐在杏树下用五色丝线缠香囊,任由花瓣散落在她裙摆上;木兰花开了,她依着花型刺绣,结果手指被针扎得都是伤;养了好久的牡丹被她哥哥在练剑时不小心折断了,她硬是生了几天气。
“六郎,这个香囊送给你,我可是缠了好久的。”
“六郎,今天好险,出来的时候差点被父亲发现。听说河东的桃林都开了,我们去赏桃花吧!”
“六郎,今天哥哥练剑时我的牡丹花折断了,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
“六郎,打仗的时候不冲在前面也可以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六郎,三月花开时,名曰花信风。风有信,花不误。说好了,来年三月你凯旋归来时,可要娶我啊!”
风有信,花不误。
我经常流着泪从梦中醒来。
我答应了要娶她的。
“海棠,等我回来,回来后我就去找皇上,请他赐婚。”
窗外雷奔云谲,大雨滂沱。
我打开临溪古寺中的高僧送我的木匣子,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木匣子里是一对玉印,“金风”和“玉露”。
我认识它们。它们是我刻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前世的记忆一下子灌进我的脑海,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书桌上。
我想起僧人曾经说的话:“我以为忘记会让你好过些。但一切都是天意,你们还是相遇了。”
走过奈何桥时,我回眸了无数次,为了记住他,记住我和他的约定。
小时候,我常哭着从梦中醒来,直到妈妈为我请来了一位高僧。
我怎么能忘记你呢?我还没嫁给你呢。
你走后不久,父亲就要将我嫁给王家二公子,还说你们萧家势力太大,皇上断不会让我们成亲。
可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
圣旨下来了,我真的要给王家二公子了。我绣好的嫁衣,原是穿给你看的。
我备好了药,做好了成亲当天自杀的打算。
而你因为战事胜利,提前凯旋。
婚礼还没结束呢,圣旨就下来了,说我父亲结党专权,株连九族。
多可笑啊,我父亲一直清白廉洁,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的。
我也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了。
六郎,你终于来了。
我想再抱抱你,可我的手已经使不上劲了。
破碎的记忆终于拼凑完整。海棠死在了我怀里。我杀了很多宫里派来的人,落了个谋反的罪名。
武臣萧家和文臣赵家终究还是被皇帝处理掉了。
如果我更早一些回来,结局会不会不同?
如果我没有离开,结局会不会不同?
如果最开始你翻墙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我没在那里,结局会不会不同?
不行,你注定要和我相遇。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
风有信,花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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