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腿不舒服,将就了十几年,这次彻底爆发出来了——膝盖肿得跟拳头一样大,腿已经严重变形,走路使不上劲,一跛一跛的,似乎随时就会摔倒。
在我的印象中,他常年在外,受着风吹雨打,从来都不会生病,身体就真的跟钢铁一样。
父亲不愿意来省会看病,离家远,怎么样都有点不舒服,浑身都不自在;又觉得自己进医院拖累了我们,心里很惭愧。我是连拉带拽把他送上了来省城的车。
省会的医院很大,各科室分的很清楚,来来往往的病人真的跟下雨天搬家的蚂蚁一样,又多又急。驻足在住院部与门诊大楼之间这块不大的场地上,可以看见拿着病历单哭的哽咽的女人,可以看见被儿子搀着缓慢行走的老人,也可以看见匆匆忙忙到处寻找治病地方的大叔。
说真的,在这二十多年的经历中,我几乎没有进过这么大的医院。我在小学的课本上知道了医院是特别神圣的地方,救死扶伤。医生都是白衣天使,医院就跟天堂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又赶紧回过神来,带着年逾半百的父亲缓缓向门诊大楼走去。绕来绕去,在这迷宫一般的医院里,我们找到了医生,然后拿着医生开的冰冷的单子,一项一项检查。
我们来到了影像厅,站在核磁共振室的门口,把刚刚取到的号交到医生手中。
这是一条能看到尽头的长廊,一边是等候厅,一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长廊的墙上,贴着核磁共振室全体医生的合影,当然也不乏优秀医生的先进事迹。合影中,你能看见一张张姣好的面容,气质、微笑、自信,丝毫不夸张地说,能让人感受医生的风骨。长廊中,站着不少来拍核磁共振的患者,可能手有问题,可能头有问题。
你仔细听,可以听见病人或者家属焦躁的脚步声,叹息声,还有疲惫的声音,甚至你都能听到患者内心复杂多变的声音。长廊上,不时有护工推着住病人的车走过来,轮子擦着地板,随后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长廊上的人不时地移步让着。
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戴着口罩,拿着装核磁共振结果的袋子,愣愣地在那望着咨询室里面。老人一身暗色的衣服,显得有点老,眼睛深凹进去,皮肤有点黑,身子骨瘦小,应该是多年劳作但又省吃俭用的结果。
我先一步打破沉静。
“老人家,您在这里做核磁共振啊,没有家人来陪你么?”
“嗯,我一个人来的,核磁共振已经做完了,我在等待结果呢,已经快等了一个小时了。”
这个时候,一个将近30岁的年轻女性走过来。她长得很漂亮,一身西装服穿在身上显得特别干练,淡黄色的头发落到了腰上,穿着高跟鞋,脚踝落在空中。看这样子,应该已经上班一段时间了。
她声音沙哑着低声问“做这个核磁共振会痛么?”
老人家摇摇头。“一点都不痛,我是扫描乳腺,就是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不痛。”
年轻女性会意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有点不相信,然后强行微笑地走开了。
老人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开玩笑一样的话,“我去年就在这个医院了,我现在在化疗,医院我熟着呢。”老人似乎在为人没人陪她来医院做解释。
不知怎么地,我的心上像挂上了一块石头,沉沉地。
父亲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然后脚步缓缓移到了等候厅,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握在椅子的扶手上,躬着腰坐下,再压低了点身子,头笔直地对着地面,然后右手紧贴在额头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我是知道的,父亲在害怕。前几天在县城医院检查,听说要把膝盖骨掀起来,然后再把里面的瘤子清除干净,腿就在发抖,然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回家,生怕被手术刀给宰了。
昨天晚上,就听到父亲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着“我就在家,这病不治也没关系.......”
又一天,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商量着核磁共振的结果,“我虽然不知道你父亲是干什么的,但我从片子上来看,应该是多年做着重活,你看这个软骨已经明显损伤了,还有这个半月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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