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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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司徒镜

       也许是在家待的久了，也许是冬天的日子本身就容易容易让人心生烦躁。我早上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咆哮，伴随着妈妈的咆哮，还有黑子让人心疼的惨叫。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甚至可以凭借我还没有完全转醒的听觉判断出妈妈使用的是笤把还是脚。不用说这次肯定是笤把。尽管我还十分困倦，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要起床了，要不就太不像话了，用妈妈的话说。妈妈的原话是:都二十岁的人了，一天什么家务都不干，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也不想辩解，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就当她每天上班后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打扫院子的都是马路上的人吧。因为她也经常说橘子是马路上的人给我买的，菜是马路上的人给我买的，有时候连衣服都是。

     我起床后弟弟果然拉着个脸，没办法，黑子是弟弟的心头肉，比亲爹亲娘还重要的人(妈妈说的)。一顿饭弟弟都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饭，塞得妈妈一脸担忧，又是接水又是让慢点吃的。然而弟弟并不领情，反而吃得更惊心动魄了，他恶狠狠地咀嚼着，好像跟饭菜有着血海深仇一样。爸爸端起碗，喝了三四口粥，终于还是没忍住，“你要么好好吃要么出去”。弟弟立马起身端着自己的粥拿了个馒头对黑子说:“走，黑子，我们去外面吃。”妈妈气的一脸土色，然而来不及发作就匆匆吃完上班去了。每次都这样。

     天很蓝，太阳也懒洋洋地挂着，然而还是让人感觉很烦闷，黄土高原上的冬天就是这样。我吃过饭想在外面转一转，但是气温好像不太愿意让我这么做。尽管有太阳，却仍然觉得寒冷。寒假就是这样，我又转身回到房间。一推门，黑子怯怯地站了起来，看着我，见我并不愿意搭理它又摇摇尾巴卧在了炉子旁边。我看着它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可怜它，可怜它就是对妈妈的背叛，然而它确实有时候很可怜。几年前它没来我家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是快乐的。

     那时候妈妈还是村上的民办教师。弟弟还是一个一直牵着妈妈手的乖孩子。爸爸在西峰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每天早上我们一起起床，一起出门上学。我那时候才初三，每天骑个自行车比他们走得稍微早一点。每天我走后不久，妹妹也该出发了，妈妈给她背好书包，看着她慢吞吞地往小学方向走去，再给弟弟背上一个更小的书包，牵着他的小手往学前班走。妈妈说弟弟特别倔强，从来都不把她叫老师，尽管她一直强调在学校不能叫妈妈要叫老师。妈妈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开心的。每个周末，我们四口人一起把攒了一周的衣服拿出来，妈妈洗大的，我和妹妹洗小的，弟弟就蹲在一边有时候洗一洗他的小袜子，有时候就跑来跑去给我们递个洗衣粉，拿个衣架。逢着爸爸回来的时候，家里更是一片欢声笑语，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买好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偶尔还会有一条丝巾，一个帽子这样的小礼物。总之，那时候是快乐的，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也没有这么多争吵。妈妈有时候也会看着我们惆怅地说:“你们要是不用长大就好了，不用买新衣服，不会和我吵架，我天天把你们牵在手里。”

     然而我们是避免不了要长大的，就像避免不了把黑子捡回家一样。

    一个雨天，爸爸回来了，带着一堆吃的，还有一条黑不溜秋丑不拉几的狗。黑子来到我家不久就显示出了惊人的语言天分。它能发出七八种明显不同的叫声。见到熟人的，看到陌生人的，看到狗的，要食物的，这些谁都能理解，但我始终无法理解的是它没事的时候连冲着自己的影子都会狂吠个不停，吠出各种情绪。总之，它是一条很难让人喜欢的狗。但是，妈妈还是用她宽广的胸怀接纳了它，尽管妈妈喜欢清静它却从来不让妈妈清静。

     日子就是从妈妈接纳了黑子开始慢慢改变的。没多久，妈妈失业了。用他们的话说是社会不再需要像妈妈这样的民办教师了，于是，妈妈就失业了，尽管十多年来她教过的学生的孩子也在叫她老师。妈妈还是很能接受的，她说说她再也不用终日忍受小孩子的啼哭和尖叫了，她终于能清静清静了。然而养活三个孩子却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农村。尽管以前的工资也少得可怜，最少的时候是一个月60块，最多的时候也只有150。但怎么说那也是一份工作，对于一个五口人的家庭来说，有六十块，就可以多买一次水果，多买一箱牛奶，给三个孩子。去年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决定要去超市打工，我只能深深的沉默。妈妈喜欢清静，却不得不去人来人往，音乐从早到晚循环播放的超市打工。

     超市九点多开门，上早班的时候，妈妈做饭的时间真的是很紧张，有时候甚至做好了却来不及吃完就匆匆上班了。然而黑子有一个无法饶恕的毛病，每天妈妈做饭的时候它都忍不住摇着尾巴在厨房里踱来踱去。妈妈真的是烦透了这一点。但是黑子也死不悔改，这是一切战争的根源。妈妈和弟弟不止一次地因为黑子争吵。尤其是这个冬天。

     我曾经试图把黑子栓起来，把它限制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但是每次都过不了一两天它就自己挣脱了，全家又陷入一个战争的局面。

      妈妈偶尔也会很温柔地喊:“黑子，黑子，来这里，黑子……”。但我总感觉那是在讨好弟弟。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恨黑子的。自从有了它，我们家就开始慢慢变得不和谐了。然而此刻它正舒展着身体躺在火炉旁边，无比惬意。它不会知道弟弟的执拗和它有关，它也不会知道妈妈在超市的疲惫。

       炉火温热，时光悠长。活着之上，生活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