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作者：浮世三千

记忆中，我和奶奶相处的时间很少。

依稀记得她皮肤很白，头发卷曲乌黑，整齐地在脑后扎成一个发髻，身材矮小，穿着三角形的手工自制黑布鞋，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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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年轻时很苦。

她和家里人逃荒来到这里，家人为了吃饱肚子，就把她卖给了爷爷家做童养媳。那时候她还只有八岁，比爷爷小了近十岁。

当年，爷爷家其实属意的是她姐姐，毕竟年纪上更合适，可以直接娶进门。不过大概奶奶家里人舍不得一个能干活的大姑娘，就卖了奶奶。

后来饥荒过去了，奶奶家人回乡时，连一句话都没通知她。

听说本来爷爷家里是打算着，如果他们还想要回奶奶，只要把当初给他们的东西还回来，奶奶是可以跟着他们回乡的。毕竟当时她年纪还小，没有正式嫁进来。

然而没有。

从此以后，奶奶就当她的家人死了。死在了饥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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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个固执又善良的人。

奶奶生爸爸时一度难产，在那时的医疗条件下，完全就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再加上爸爸出生后又一直体质偏弱，给当时已经有五儿一女的大家庭增加了不少负累。所以，奶奶一直很不待见爸爸。

就在这种不待见中，爸爸还是在她的看护下平安健康地长大，还读完了高中，参了军。然后是结婚、生女。

那时候的乡下，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奶奶是其忠实拥趸。接连出生的四个孙女，更是直接引爆了她的神经。

奶奶提议分家，爷爷同意了。

我小时候就经常听说，谁家女孩刚出生就被捂死，小包袱一卷扔进了河床；谁家奶奶拿针扎孙女肚子，信誓旦旦说这样能招来弟弟；谁家的媳妇儿怀孕了，过几月检查出来是个女孩，被婆婆拉去落胎，结果一尸两命……

林林总总，不寒而栗。

而我的奶奶，却从来不曾真正地下手伤害过我们。

或许她做过的最过份的事，就是小时候的姐姐有天去奶奶家吃饭，她用筷子大声地又敲桌子又敲碗，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唉～蹭吃蹭喝的来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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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奶奶渐渐老了。

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奶奶守着他们的院子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十年。

或许她的去世，带走了我对她偏心了这么多年的最后一丝怨恨。

对奶奶最深的印象，只剩下了某一年，她穿着白褂黑裤黑布鞋，端着一碗白玉似的大米稀饭，稀饭上搁着一根咸菜，满院子追着玩疯的我跑，喂一口咸菜，再喂一口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