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儿

第一次和这个世界妥协，是在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她没有问他到底愿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这样的无奈，他很错误的来了这里。

有些人生下来就势必会高人一等，有的人生下来就站在了科学的大门，有的人生下来就衣食无忧，有的人生下来却是为了再一次死去。

他啊，已经无从得知叫什么名字，只是某一次听到别人喊他牛儿，我也就这样称呼他了。算起来，牛儿也算是我的同窗了，虽然从未有过太深的交往，但是这样一个很不一样的人物，在这样一个小城里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牛儿想来是很不幸的，母亲有精神病，父亲没有什么正规职业，只是勉强能挣些钱供他上学。除此之外，牛儿的更不幸在于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不太顺利，导致牛儿因为出生的时候头部有些缺氧，脑子也不太好使。从我上学记事的时候牛儿就跟我们在一个学校上学了，也是从我记事上学开始，牛儿的父亲就在街上拉着板车。

牛儿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在学习上面没有什么进展，但大抵还是很努力的活着的。不管是下雨下雪还是三伏天气，他都踩着一个三轮车在街上捡破烂，捡的多了就去学校的对面回收站里去还钱。换的钱不多，但是每次总有几块。赚到了钱，也从来没有看他花过，没有买过零食，也没有用作他处。但赚到了钱的牛儿总是很高兴，他会对每个人都露着笑，你看了心里也舒坦些，要是有人这时候去逗他，他也会回你两句，虽然发音亦不是很清晰。

大多数情况，这些人都没什么好颜色对他的。偶尔的逗逗他也是故意找他寻开心，大抵都是“牛，你妈呢？今天没来接你啊？”“牛，你妈死了你知道嘛？”牛儿总是会破口大骂，骂人的话也听的不清楚。但每次总是会惹得周围的一圈人开怀大笑，想来这些调笑他的人也是在享受这一刻，总感觉这是自己莫大的功劳。这些人里大多是来接孩子的成年人，也夹杂着些高年级的去欺负他。

偶尔她妈妈也会来接他。虽然这个女人并不知道周围的人到底在说着什么，但是只要有人靠近她的孩子，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大吼大骂着赶走这些恶趣味的人。母亲来接的时候，看的出来他都挺开心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母亲能懂他了吧，也只有母亲这么护着他。可是也许恰好，这也是这些旁观者想要看到的结果吧，然后就可以当个笑话说：“嘿，孬子也晓得护着伢诶。”想来这些人也很可怜，没有母亲，要看别人的妈妈。

我和牛儿一直相安无事，不管是春更秋迭还是寒来暑往，牛儿还是踏着他的脚踏车，他父亲还是拉着板车，偶尔也会骑着三轮车载着他。他就坐在这个老式三八自行车的前杠上，在他脸上看的出很骄傲的样子。

再一次和他有了交集已经接近小学毕业了。

那时主校区装修，我们这群即将毕业的学生被迫去了某一个接近废弃的学校里。学校很残破，也很狭小，因为偏僻，所以卫生条件一直不好。垃圾就堆积在和校门平行的围墙墙角边，中间隔了一间房子，开设了两个班级。学校里唯一的乒乓球台就建在这个临时的垃圾堆边上，为了能去打球，虽然有异味，但是这里还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那时休学了一段时间的牛儿也来了这边，上着六年级，和我们一样。这时候的牛儿家境稍微改善了一些，衣服虽然不是多么好，但是勉强不脏没有异味，不像以前见他，四季也换不了几套衣服，看着和马路边上的流浪者没有区别。和他相仿的这些六年级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思想和价值观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价值观会如此歪曲。

牛儿也长大了很多，看的出来他是想和同学们一起玩的，这是一件好事，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当时我们的厕所也很简单，男女厕所都是没有什么门的，男生就是一排池子，在外面都是可以望见的，转个弯进去就是旱厕；女厕则不过多了一个回环的墙壁。所以有些男生就有很坏的主意，他们装作很愿意和他玩，然后渐渐的诱骗他，要是看到了个女同学来了，他们就把牛儿给推进去。当听到女生的尖叫后，这群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就会笑的很开心，他们的样子，亦如当年他们的父母亲。旁观的人笑的越开心，这个玩恶作剧的人就越发有动力。

后来他们可能是觉得这个把戏没有意思，某个上午，第二节间课间。他们随手点染了一个从垃圾堆里拾来的塑料袋，袋子烧的很快，融化的胶质物不断往下滴着。他们叫来了牛儿，把袋子滴下的油滴在了他的手上，太烫了，滴在手上，马上就不见了皮，也不见血，看的到粉红色的嫩肉。牛儿呀的一声就叫了出来，疯狂的搓着手上的伤口，这一次，血流出来了，很大的一个口子。

因为时常看到这群和我同年纪的人会做出这样事情，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无动于衷，所以才会让这件过了十几年的事情到了今天还记忆犹新吧，心里也常常很愧疚。再来，是我们当时的这些人都远走高飞，各自分开，上了自己的初中。只有牛儿，因为家境和自身的问题，没有了初中可上，也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

再一次听到牛儿的讯息，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讯息，是在2012的年节后，正月初六。听到亲戚们谈到这个问题：“蒽晓得原来那个孬子死了诶”“哎呀，怎么搞得？”“大年初一晚上哦，**拜年喝了酒，当时孬子过马路，被撞的当时就不晓得事了。不过听说处理这件事的是**家的亲戚，最后估计没什么事情”“唉，可惜了哦”，紧接着是一阵唏嘘。沉寂了几秒，他们又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那是我想着，牛儿是死了嘛？大抵是死了吧！有的人生下来就衣食无忧，有的人生下来却是为了再一次死去。

我想牛儿那天晚上，他不该过马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