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开启异世界大门,请做好准备。
请进我和他的故事原本应该是我和他的故事。
—壹—
我不知道有没有月光,也不知道有没有星星,我沉浸于眼前的黑暗,就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过道里。
我记性很好,加上性格孤僻,别人打闹的时候,我在潜心观察身边的一切,以至于即使身陷黑暗,仍然了解每一个课桌的位置。我甚至能知道,在眼前三步远的课桌里有一本大部头小说,它快从书包里掉出来了。我是不是该去接住它?掉到地上,惹出动静就麻烦了。
我犹豫着抬脚,脚尖落地的一刹那,它“啪——”地一声摔到地上,伴随着文具盒和铅笔橡皮擦滚落的哐当声响。一瞬间,脑子里提前绘好的地图成了废纸,我本能地转身看向门口,胳膊肘撞到身边的金属椅子上,疼痛感袭来,思绪彻底沦为一团乱麻。
走廊的灯开了,暖橘色的光给人的感觉却是阴惨惨的,十分瘆人,更瘆人的是背光站在门口的那个男生。他站在那里,光线就像被吓到了,一丝都照不进来。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脸埋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凌厉的光,就像一把匕首,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我咬咬牙,埋头开始在身边的课桌里翻找,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
指尖在满桌子的课本间游走,新书的纸页锋利,能划破手指。突然,粗糙锋利被一阵温润清凉的触感取代,它的出现于我来说,如同在沙漠里迷路的人找到了水源,它是我要找的东西。
顾不上整理现场,我揣着那东西跑出教室,他的视线一直跟着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微微侧身,悄声说:“去花园等我。”温暖的气息飘进耳朵里,如此熟悉;声音低沉,带着让人依恋的力量感。
我一路小跑着来到花园,环顾四周,没有人,也没有光亮,我这才缓缓停下脚步,倚在池塘栏杆上喘气。今夜燥热难耐,池塘里的鱼浮出水面吐泡泡。冷汗被热气蒸干,皮肤紧绷,烦躁异常,我就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
好在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拿出揣在怀里的小瓶子,在黑暗中艰难辨认,在确定其上的纹理和记忆中相差无几时长舒一口气。
从遥远的天空传来几声轰鸣,雷声,又不像雷声。我仰头看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无边无际的黑暗像要把的吞没。心底涌起来一阵酸涩,眼泪不自觉滚落,我不禁在想,今晚之后,我该怎样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这时,背后伸出来一双手,我陷入了一个怀抱。他低头吻我的头发,熟悉又低沉的声音灌进我的耳朵里,他说:“放心,有我。”
心理防御终于全线崩塌,我转身钻进他怀里。无声的哭泣,暴雨般滚落的泪珠诉说着连天委屈,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就这样静静聆听我的倾诉,直到永远。
“谢谢你,柏。”
—贰—
我站在走廊的阳台上向下望,校长身后跟着两个警察,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着什么。在路过的学生们好奇的目光下,为首的警官将校园扫视一圈,没有在任何人或物上做停留。
他的身影轮廓很熟悉,因为熟悉,所以我盯着多看了一会儿。谁知他猛然抬头,视线刚好和我对上。就像飞蛾撞上蜘蛛网,对于突如其来的凝视,我的本能反应是慌乱,好在没有表现出来。我微微皱眉,眯眼,偏头,表现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好奇学生。对视了两秒,他率先移开目光。
我太淡定了,面对他的目光,身边看热闹的同学都没有我淡定,我的破绽显而易见,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我看不懂自己,事已至此,我到底还在拼死挣扎什么?
上课了,任课老师没来,昨晚丢了东西的语也没来。同学们都在低声议论,关于昨晚的盗窃,说什么的都有,独独没人怀疑到我身上。我很清楚,这不是出于信任,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偏头看向柏,他在埋头写东西。我冷笑一声,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静下心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关于昨晚的一切,真希望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面前?
校长和之前的警官一起进来,校长介绍说,这是许诺警官,来这里自然是为昨晚的事。言外之意,查出来是早晚的事,谁干的,自觉站出来。
许警官没有看我,他有意在逃避我的目光,他似乎并不希望是我。我又看了一眼柏,他还是低着头,笔尖静止,视线飘向另一边,他也在躲我。我在心里笑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我有这么可怕吗?都躲着我。
“没人吗?”校长问。
教室的气氛凝固了,不再有议论声传来。有人和我一样低着头,更多的人抬头四处张望。这是一件严肃的事,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最后再问一遍。”校长的语调里透着威严。
沉默,只有沉默。我最后看了一眼柏,他像一座雕像僵在那里,姿势、动作甚至眼神,和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我勾了勾嘴角,抬头,站起来去接受逃不掉的命运。
“我。”
突如其来的“我”不是来自于我,我愣在半空中,回头去找声音的来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他从位置上出来,径直走出教室门,从头到尾没有分给任何人目光。门口的警官和他一起,两人并排消失在走廊拐角。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仍是埋着头,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那个男生,是叫凌吧?我突然不想去管柏的反应,别人目光里的情绪是怀疑还是憎恶,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还有一个。”校长又发话了。他背着手开始巡视,最后在我身边停住,投下来的影子像牢笼一样困住我。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看着我,除了许诺。
我抬起头对他笑,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很多人说我笑得好看,只是我已经很久没笑了。我用最美的笑容回应他:“没错,是我。”
—叁—
凌走在前面,我和许诺走在后面,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上了一辆警车,我想要和他一起,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是,他们的警车呼啸而过,我们的车子跟着后面。我们之间始终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以前是,现在是,我突然很害怕,我怕以后也是。
警车开出很远,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楼房取代,四周的景象越来越荒凉。再到后来,楼房全部换成了歪七倒八的平房,我在一座房子前面看到辆大货车,车灯下面卡着一只死鸡。
这里是一座小镇,镇子的街道上没有人。我们停在一座古老破败的房子前面,远处的电线上站着一排乌鸦,在夕阳下唱一首葬歌。凌已经进去了,我跟着许诺走进这所房子。
属于我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我坐上去,许诺去拿东西。我的对面是另一间审讯室,隔着窗户上的金属网,我只能看见对面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许诺来了,他带来一只手提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注射器。他取出最小的那一只,轻推活塞,晶莹的水珠从空中划过,刺鼻的药水味侵蚀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会很难受,但是,对你们有好处。”许诺说,他再次向我确认,“你确定吗?”
我笑着说:“我还要别的选择吗?”
许诺低头笑,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我看着药水一点一点被推进血管,随之而来的膨胀感让人难受,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膨胀起来。突然很想哭,我想放肆大哭,压抑在心底的埋怨和委屈被放大,我想释放。
药水推完,许诺拿着空注射器盯着我的反应。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只是血管里像爬满了蚂蚁,它们在交谈,几千几万的蚂蚁絮絮叨叨,它们在我的血管里乱跑。这种感觉不是难受,而是委屈,它的目的不是让我难受,它是想让我哭。
我哭了,我又一次哭了出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声嘶力竭。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对面审讯室里的人影,他和我一样,委屈、无助、哭喊。不知道过了多久,血管里的麻酥感褪去,我瘫在椅子上,精疲力竭,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许诺看着我,说:“可以了,走吧,带你回学校。”
我点头,最后看一眼对面审讯室,没有人影,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肆—
我站在教室外的阳台向下望,许诺刚好从教学楼出来。他抬头和我对视两秒,眯了眯眼睛,扭头钻进警车。
我转身准备回教室,却发现身边有很多围观的人。从回到学校我就一直低着头,躲避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也有意回避我,现在这么多人,很让人意外。
人多,无非就是凑热闹,我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几乎做好了被他们冷言冷语群起讨伐的准备。谁知,一个女生先开口:“杏子,你没事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另一个女生接过话:“杏子,我们想过了,这事儿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可以不对我们说原因,但你一定要知道,我们信任你,语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是吧,语?”站在一旁的语试探着看了我一眼,犹豫着点点头。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个世界太难懂,我眼中的坏人处处照顾我,我依恋的人对我不管不顾,明明彼此像陌生人,他们又这样信任我。受害人帮加害人说话,陌生人替陌生人受罪。
他们被我的反应吓到,又开始连珠炮式安慰我。我笑着抹一把眼泪,说:“没事,没事。”
这时,我瞥见人群的某一处匆忙走过一个人影,是凌?我连忙扒开人群跟上去。
在楼梯拐角处,他停下来拦住我,问:“什么事?”
“今天的事,谢谢你。”
他斜靠在墙壁,说:“不,这话该由他来说。”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柏。
对于审讯室里的事,我是愧疚的,毕竟,如果不是我,他不用遭这个罪。我问:“还好吗?”
他对我笑,说:“没事。”
我还想再问,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我的手臂。眼前闪过他满脸不明目的笑意,脑子一阵晕乎,眼前一黑,我似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有了意识。风,裹挟着蚂蚁蜘蛛的低语,钻进耳朵里,我能听到铁栏杆上锈块脱落的声音。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里面的老鼠在争抢啃食一块酸臭的肉。
风是从地底的臭水沟钻出来的,沿途沾染了烟火气和富贵气。我能从风中听到街道沿途的风景,不光有高楼大厦华灯璀璨,也有胡同街巷叫卖拌嘴。能听到这么多精彩的声音的地方,只有天台了。
有人对我说:“该醒醒了。”
—伍—
我睁开眼睛,说话的人果然是许诺。
许诺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问我:“这一趟玩得还尽兴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瓶子,瓶身上的鬼画符记录了它的作用——锁魂。按理说,鬼画符后面会用一行小字来记录魂魄的姓名,可这个瓶子的符文后面是空的。
无名魂魄。
是我。
许诺从不因为我的不搭理而丧气,有时候我会想,他的存在也许就是为了忍受我的古怪脾气。他说:“拿回来就好,也该回去报道了,婆婆快急疯了。”
我收起瓶子,扶着栏杆赏景。一边思考着学校的方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反正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许诺眯眼看着我,问:“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我想了想,说:“那个镇子。”
“还有呢,比如说,什么人?”
他的瞳孔里折射出彩色的光,像琉璃水晶一般异彩纷呈,我心头一震,随后移开目光。我摇摇头,他也没多问。
“电梯上来了,回去吧。”许诺说。
我最后望了一眼街景,我以前是不喜的,总觉得太过纷繁,与我无关。来去一趟,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这个地方,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
电梯一路下行,六楼的奶奶在包粽子,听到电梯的声音,她扭过头看,脖子转过的角度大到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我看到她手里的粽子,糯米白里发黑,不少白虫子在里面蠕动。五楼的房主是个木偶娃娃,她偶尔会转一下眼珠,对路过的人“咯咯”地笑。
电梯一直降到最底部,每一楼的住户都有自己的古怪,他们也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有幸听过几个,以后慢慢讲给你们听。
我们从电梯里出来,迎面飘过来一只鬼,体积之大,几乎能将过道塞满,它穿过我们的身体进了电梯。
过道的烛台里燃着幽幽鬼火,大鬼小鬼僵尸木偶成群结队从我们身旁经过。一只野狐狸冲我龇牙,我皱了皱眉,委实记不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它。
许诺揽过我的肩膀,温声说:“没事。”
过道的尽头就是婆婆的办公室了,婆婆正埋头清算账目,几缕长发自耳畔漏下来,丹凤眼微眯轻挑,账簿被她盯得脸红心跳。我看着空中四处乱窜的桃花,随手掐死一朵。
“杏子回来了。”婆婆抬起头,邪魅狭长的眼睛里红光流转。语调悠扬,令人陶醉。
我对她笑笑,没打算开口。
她轻哼一声,说:“杏子还是这样,就这么不待见我?”
许诺陪笑:“杏子是有苦衷的,婆婆之前的事未免太过分了些,也不怪杏子生气。”
婆婆点头,说:“在理儿,我的错,好在找回来了。”
婆婆随手拿起一只笔,在账簿上划了一道,说:“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不提。”
“不提?”我难以置信。
婆婆重新抬头看我,眼眸里的红光更加艳丽,又笑成胜券在握的模样。她抬手指了指门口,我们疑惑地看过去。从门口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脸上的笑意是我在学校的时候最后的回忆。
凌。
我第一反应是看他的腿。还好,腿还在,也就是说,他不是鬼,他是人。我紧了紧手里的瓶子,深吸一口气,对饶有意味盯着我们的婆婆说:“好,这事儿过去了,不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