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特别想过年,可以说,一进入冬天,就开始盼望过年了。
过年可以吃好吃的。
那时候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扒馍篮。馍篮是吊在房梁上的,伸手可及。在老鼠横行的年代,这样存放吃的东西最为妥当。
当然,摸到白面馒头的几率差不多是零,多数时间是红薯,有时候是玉米面馍或是掺了红薯面的花卷。如果凑巧改善生活了,能吃到黄玉米面和白玉米面蒸成的花卷,看起来像白面馒头,吃到嘴里却不好吃。
有一次爹和哥哥弄了点红薯面,费了很大力气擀成面条,煮好捞出来,倒了点醋和香油,居然也鲜美无比。
玉米粥是每天都喝的。有时候母亲会弄点玉米面小饼随锅放进去,吃饭时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可我最烦吃小饼,咽不进嗓子眼。吃菜主要是萝卜干咸菜和黄菜,都是自己家制造的。所谓黄菜,就是把白菜梆扔进开水锅里,捞出控干水分,一层层码放进大缸里,最上面压上块大石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就可以吃了,颜色黄黄的,酸酸的,一冬天的菜基本上就解决了。
没有肉,偶尔有亲戚来了,可以吃个炒鸡蛋。真香。有个邻居,隔几天就给老婆要求:让我吃个鸡蛋吧。
但是过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才巴巴的期待。
过了腊月二十三,各家各户就开始忙活了。首先要瞅个日子蒸馍,在院子里垒一个锅台,备好劈柴,烧好旺火,一锅锅的馍蒸出来,喧腾腾的,足足够一个正月吃。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该准备饺子馅了。那时候都是萝卜馅的,先把萝卜片过了开水,装进一个圆形的器具里,用一个三、四米长的杆子,利用杠杆原理,骑在杆子的另一端使劲往下压,萝卜片的水份就一点点挤出去了。剁好,然后加入肉馅搅拌,再倒进一点酱油,香味扑鼻。我特别喜欢酱油的味道。
煮肉好玩,因为煮好肉以后,母亲会让我们啃骨头。好香。
好吃的有了,家长还给我们每人都做了新衣服。我脱下穿了一冬天的撅肚小袄,换上新衣服。那个棉袄两条袖子有明晃晃的鼻涕印。
大年初一,我们起的很早,娘弄好了供享,把饺子也摆到祖宗的神位前,说去放炮吧。哥早已准备好了,只见他点着大雷炮往夜空中扔去,连扔三个,才兴致勃勃的点着火鞭,一边转圈一边往前走,劈劈啪啪的声音和剧烈的火花跟着他冲向大门口,留下了满地的纸屑和浓浓的火药味。这种气味不禁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哥说,一路炸响走到院外,家里的穷气就被撵走了。
接下来就是迫不及待的吃饺子了,娘说谁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一年都有福气,可我老是吃不着。管他呢,吃完饺子,我便一溜烟的跑出去了,听到谁家的鞭炮响,就急忙冲进去,等他放完后在地下捡拾没响的鞭炮,而且特别喜欢大炮。有一次,一支捡到的大炮居然在我手里炸了,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等到看到几个手指还在,也没有破皮,我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麻酥酥的手,继续在黢黑的村庄里野跑。
天快亮的时候,我被抓了回来,我和哥哥几个要去给叔叔、伯伯拜年,每到一家,早已铺好了席子,先叫一声“大娘”、“三伯”等,听到“哦,磕吧”,便趴在席子上磕头。挨班儿磕完头,天差不多就亮了,然后同宗同姓的人还要挨家挨户串门拜年,当然,每家都有好吃的在等着你。
中午回家吃饭,家家都是肉菜,一人一个大馍,大馍很像一个大号的包子,上面有一个红枣,馍里包着豆馅,其中一个大馍里有钱,看谁有福气能吃到它。
大年初一不准干活,谁干活谁在这整整一年里都闲不下来,是奔波劳碌的命。
初二开始,去姥姥家,去舅舅家,去姨妈姑姑家,走亲戚挣压岁钱,吃想吃的东西。去亲戚家都有饺子,有肉菜,随便吃。有几年,去姥姥家,压岁钱变成了溜溜弹儿,有时候还发几个核桃,我们都爱不释手。
等到初七初八,唱戏的,武术表演的,耍狮子的都开始热闹了,我们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尽情的玩耍。饿了,回家拿个白馍吃,然后继续在外面疯跑,不用去上学,也不用干啥活。
过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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