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死命抗争与垂死挣扎,我在阎罗殿门口捡到一条命,终于在奋战两小时后,诞下一个胖胖的男孩,竟然净重十斤。与我孕期吃得好有关。同病房的准妈妈们,生的孩子基本都在八斤以下。在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他哇哇大哭,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护士高兴地小声说:“这孩子真好看呐!”
包裹得像一只蚕蛹的孩子,被举到我面前。护士调皮地说:“看看我们的小帅哥呗?帅不帅?”
我费力地抬头,看清了那个小圆脸的胖娃娃。他的脸圆圆的,有我的巴掌大。一双小眼睛眯着,光“哇哇”张嘴哭却没有眼泪。他小小的嘴巴张的大大的,露着小而精致的牙床骨。包被中露出他的肩膀,上面长着白色淡淡柔柔的绒毛。窄窄的肩膀还没我一搾宽(拇指中指张开的距离),小小的胸脯微弱地起伏着。多么脆弱而神奇的生命个体!
我心潮澎湃,眼眶热辣辣的,鼻子酸酸的,小心地搂紧他,生怕把他弄伤。我在心中大声呐喊嚎叫:我的儿子,我的生命!
我被自己的心声感动地落泪。人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却愈发脆弱。因为我怕——我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他。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即将摘去我鲜活的内脏。
但我清醒地认识到,我不能陪他走远了,最多一个月,我就必须离开他。不是我愿意舍弃他,而是这是我和娟子姐交易的条件。多么残酷啊!他是我身上摘下来的一块肉,可我却要狠心把他送给人家!在没见孩子面的时候,我以为拿孩子换十万白花花的银子,我不吃亏;但见到孩子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错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应该千金不换!是我脑残,为了给妈妈治病,拿孩子换钱……
我心里忽然涌上悲哀。我觉得自己的生命轻贱如蝼蚁。蝼蚁虽然贪生,但它们从来没有出卖过子女。我自诩为人,却仅仅披了一张人皮。我简直禽兽不如啊!
医生护士看我哭成泪人,不满地劝说道:“你这个患者真奇怪!自从我们成立妇产科以来,就没有一个孕妇生产巨大儿而不用剖腹产的。我们只是给你搞了一个侧切,你肚子上没有刀口,不损害你的身材,你还不乐意?再说啦,近些日子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比你家的漂亮。你还有什么可哭的?”
是啊,我有什么可哭的?上天赐予我一个天使一样的儿子,还护佑我顺利生产,放在哪个少妇身上都觉得是幸事吧?但越是这样越注定我们母子分别。一别两不宽,各方不欢喜!
孩子放在我身边,手术床被护士推出产房。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冰冷彻骨的空气迎面扑来,可我虚弱地不能缩进被子里。我像一只被拆掉甲壳的软体动物,软塌塌贴床上,连呼吸都没有力气。刀口疼,疼得肌肉“嚯嚯”抖。那个敏感的地方,生命出入之门,此刻却千疮百孔,火烧火燎得发着烧,热得像一块烙铁。我虚弱得伸着腿,像一只被人打残,肚皮朝天的癞蛤蟆。
产房门外早已经等了一大堆人,可谓阵容强大。我扫了一眼,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娟子姐,神情严肃的张峰林,趾高气昂的姚阿姨,管家的老婆李婶,其他是几个每天伺候我的女仆。看见我出来,他们同时面露喜色。娟子姐一搭眼看见我身边的“小蚕蛹”就扑过来,兴奋地把他抱在怀里,一叠声地问:“孩子没事吧?健康吧?”
得到护士肯定的回答后,她欣喜若狂,高高把儿子举起来,看着他的小脸得意地说:“哈哈,我的儿子可真棒!”
她把一根手指戳着孩子的胸口,孩子脸上涌上惊恐,放开嗓子哇哇大哭。娟子姐慌忙把他搂在怀里,宠溺地逗弄着:“哎呀,我的乖乖!你不睡觉干嘛唻?想妈妈没有哇?”
我听她妈妈妈妈地称谓着自身,忍不住心如刀绞。我没有资格阻止她啊!嘴巴长别人身上,她想说什么我也管不了。我颓丧地把身体瘫在床垫上,软体动物一样虚弱。
姚阿姨不甘落后,也冲上去对孩子评头论足。她豪爽地“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哎呀,我的大孙子真好看呐!白白胖胖的,真可爱!”
她们忘记了我的存在,高兴地挤在一起观看孩子,仿佛能从他的小巴掌脸上看出一朵花似的。护士提醒道:“孩子出生后需要打一针防疫针。你们家属直接抱到注射室就行。”
她们抱着孩子,兴冲冲去给孩子打针,全程没有看我一眼。娟子姐对我的待遇区别真大,生孩子前对我深情款款,大献殷勤;生孩子后对我不屑一顾,视同陌路。过河拆桥不过如此吧?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我只是生孩子的机器,孩子出生后,我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她们可以采用人工喂养。她们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有的是专业人士替她们抚养孩子。而我不过是一个村姑,一个借来生孩子的肚皮。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都是一回事。只是我还知道人情冷暖,兀自心寒。
张峰林看她们抱走了孩子,我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急忙走到我手术床边,亲自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床,推着我走向病房。电梯间里,除了我们两人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仆。我闭上眼睛,不再想悲哀的过往。他似乎忘记了女仆的存在,把温暖的大手包裹上我的头颅。我的两个太阳穴在他手心跳动。他俯身,轻轻在我额头上留下一枚吻痕。他垂着眼睑,我从缝隙中窥见他眼里的锋芒。
他低低柔柔地说:“辛苦了。感谢你!”
没有缘由的,我的泪水滚落脸颊,直直流进耳朵里。他体贴地帮我拭去。他带着温暖体温的手指,蹭过我的脸颊,被触碰到的地方火烧火燎。我的皮肤竟然爱上一个男人的手指,留恋着他的气息。
在电梯仅仅几分钟,我就被他推出来。拐过一道弯,再走一段走廊,我们就回到自己的单人病房。床头柜上插了一大束玫瑰花,开得泼泼辣辣,旖旎了一室风光,让我的心一扫阴霾。他细心地问:“你喜欢玫瑰花吗?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让秘书买了红玫瑰。”
我苦涩地微笑。他说“红玫瑰”,让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玫瑰本没错,何事惹风波?不是所有的玫瑰都是墙上的蚊子血,也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是男人“心口的朱砂痣”。
到了病房,他把手伸到我后腰底部,慢慢抱起我,轻轻放在病床上,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玻璃人。我身上顿时涌上一股触电的感觉。他说:“别害羞,都是孩子妈妈啦!”
没有辞藻华丽的话语劝我,但我却满心欢喜和雀跃。看看婴儿的小床,心里有温暖的河流流过。
在医院住了三天后,我们出院了。临走前,小屁孩又挨了一针。真不知道现在医院里都给孩子按要求打防疫针没有?
生下孩子第二天,我尝试着挤奶,竟然挤出一股细细的清流。医生说这是初乳,含有母亲的抗体,应该第一时间喂给孩子。但姚阿姨却阻止我给孩子吃。她说:“哎呀,人的初乳是不能给孩子吃的,水太清,简直像白开水。我们老孙家的外孙,应该享受一生一世的富贵荣华。我找人给他喂奶。”
我的坚持在桃子姐娘俩那里不值一提。但是张峰林支持了我,建议孩子吸吮母乳。我涨得要爆炸的乳,终于打开一个细小的通道,让源源不断的乳汁喷薄而出。我听说,如果乳腺管堵塞,得了乳腺病才难治疗呢。
坐月子的时光里,我惊异地发现张峰林上班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把更多的时间用来照顾我。
他在,每一次喂奶都让我尴尬。我怕他会看见我丰满挺拔的乳房。但我又要经常性地裸露着它们,喂孩子吃奶。每次被他遇见,他的脸都红得像一枚红富士大苹果。但我看见他贪婪知足的笑容。
那次奶涨得如同充满气的沙袋。我慌忙解开扣子喂孩子吃奶。他正好走进来,蓦然发现我胸前鼓胀的乳房时,他愣了一瞬,然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他的手指划过婴儿贪婪的小嘴,轻轻触碰到我肿胀的乳房。我脸一红,要抽出孩子嘴里的奶头。但他贪婪的嘴唇,牢牢吸吮着那枚鲜红的小樱桃,不肯放开。
他低头开心地“吃吃”笑,温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颊上。我感觉盆腔一紧,一股热血喷薄而出,头脑发懵。他有些慌乱,立刻跑去叫医生。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医生说:“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子宫在自行收缩,排出污浊的血液。如果这些血液和垃圾不能顺利排干净,产妇会得炎症……”
医生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俩和一个婴儿。他温暖的大手摩挲着我的小手,然后顺着胳膊慢慢一路向上。等他的手指游移到臂弯时,我的汗毛根根倒立,每一寸肌肤都叫嚣呐喊:“抚摸我吧,亲吻我;燃烧我吧,我好寂寞……”
我的头脑是昏沉沉的。但内心却无比清明。我知道我爱上了他,喜欢上那种被抚慰的感觉。我是一堆烤热的木炭,而他却是一团火。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两片贪婪的嘴唇,吸住我高耸的小樱桃上。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我贪恋地闭上眼睛,享受着体内汩汩的水流被疏通后,畅快淋漓流淌的滋味。
我想,我恋爱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