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下大雪了,朋友圈里,都在直发不同的雪景,看了那叫一个亲切 。
在纯洁的一片苍茫里,有很多他们自己的也是我经历过的乐趣在 。多美好的回忆呢!我甚至会留言说:给留一个鹅掌啊!
我这个怕冷的人,今年冬天有幸逃离了东北,在南方一个没有风雪的角落,写点关于雪里的故事吧……
图片来自虎哥(一)
那一年,我十岁,和村里的小孩子一样,耐不住玩耍的天性。仅使在最冷的三九天,依然要到冰天雪地的室外疯闹。
我们玩腻了打雪仗,雪地足球(那时候,没有足球,在一块儿破布里塞上稻草当足球),滑雪坡儿,和撒尿做画的游戏。于是,有大点的孩子头儿说,我们去东河滑冰啊?
这提议好极了。我们都知道,冰面总是被干燥的冷风吹,有些发涩,现在一下雪,尤其在雪初,薄薄的一层雪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滑冰就很省力。
我们村里几十个半大孩子,其中还有几个小丫头片子。像小股部队一样,向离我们村二里地的东河疯跑而去。
到那一看,可是壮观: 别的村的孩子也来了不少。整个一条河叉子上俨然成了天然的滑冰场。人影绰绰往来穿梭,欢笑声不绝于耳。
对了,我要说明一下,那年代我们农村娃可没有你电视上看到的滑冰鞋。我们的滑冰鞋都是自己做的,一块比鞋底子大点的方木板上钉两根八号钢丝,然后用麻绳绑在鞋底就好!冰扦子就更简单了,找个钉子敲进杨树枝子的一端就好,当然,长度根据自己的身高锯呗!
有很多孩子的玩具都是大人给做的。可是,我爸不会支持我玩儿,他只喜欢我老实的读书。我就自己做玩儿的工具,然后藏在柴火垛的空隙里。有一次,我的爬犁没藏好。让我爸看见,拿去做了高粱米袋的垫底。让我郁闷了好久。
好!说回我们在东河溜冰的事儿。那可真是孩子们在冬季里最快乐的事儿了。仅使雪不停,可是,没人在意它的存在,还似乎更激起了我们玩耍的兴趣。
那天,我的“冰鞋”不给力,一根钢丝断掉了,这直接影响了我的速度。让我不能和他们一起竞速。我只能溜边儿去慢滑,不然,会被那些愣头青给撞翻的!
可能,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儿都是那样: 你不知道塞翁失马的预言就藏在某个行为的后面。
我那天因为“冰鞋”的事故,失去了快速滑行的愉悦。可是,我也一样避免了前面几个孩子掉进冰窟窿的难堪!
是的,我们都知道冰面上会有捞鱼人凿开的窟窿。可是,你速度太快,就很难躲避。
当然,你不用为他们掉进冰窟窿里的安全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湿了衣服是难免的。我倒不是怕湿了棉衣会冷,我是怕因此挨家长的责骂。
所以,我在十岁的风雪里,通过滑冰,初步悟到了一点儿生活中的道理: 未知的远方,着急追赶什么呢?
图片来自虎哥(二)
那一年,我上小学三年级,十二岁。
我一直觉得,十二岁是我长大的标志。
我在那一年开始写日记,流水账一样的记下帮家里捡了鸡蛋,又帮家里浇了菜园。还有看了什么电影,和考试得满分的心情。
而最重要的是,我开始学写作文了!而我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班里的范文,因为我写自己的事儿,老师说很真实!
从此,我爱上了语文,喜欢找各种书籍来看。回头看,是要感谢我启蒙老师的。他让一个小孩子从此有了一个陪伴终身的爱好并乐此不疲!
从此,我开始留意生活,并乐于在生活中发现可以写进文字里的事件。而我本人,也变得热爱生活且勇于承担生活中的一些责任。
我记得就是在十二岁的那个冬天,我突然向家里宣布: 以后院子里的雪由我来扫!
我家可是不小的,有五间房,庭院很大,还有通向菜园外的四十米甬路。当然,还有大门外的土路,那里是要走马车的双排道。
每次下雪,我不但要把家里庭院的雪扫完 ,还要把门外土路上的雪也扫了。本来,扫到和邻居家交界的地方就可以了。可是,我总有点儿要被别人夸奖一下的心理,往往要把左邻右舍那边儿的雪也一并扫完。
我不知道那个瘦小的我是如何克服懒惰,早早爬出温暖的火炕,去帮邻居家扫雪的。
东北很冷的,我家的竹扫把也很大的。我是如何抡得全身冒汗的呢?
哎!那个十二岁的我,是不是想起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呢?或者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呢?
总之,那一年的冬雪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在学会成长,学会分担,学会做个小小男子汉!
图片来自虎哥(三)
那一年,我上初三。记得那是一个暖冬。
确切的说,我是在初二的时候就认识那个女生的,她叫李冬梅。我在日记里叫她:雪花。
我和雪花的故事,真的开始于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所以,在以后每一年的第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并为她写一首诗。
我不是矫情,我是真的会不自觉的想起她,那个在我早年日记里出现最多的一个代称:雪花。
雪花是一个比我要早熟的漂亮女生。她高高的,荷叶头,脸型有点圆润,但不影响她笑起来像早上的太阳,忧郁起来像夜里的月亮。
我最早是喜欢她写的小文章,尤其是她的散文,有席慕蓉的味道,也有三毛的风格。虽然,那时候我更喜欢舒婷。
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怕去八里外的学校迟到就早早出发,我记得很清,那灰茫茫的天地间,有纷扬的雪在飞旋。我不知道那些飘飞的雪花在寻找什么?似乎总不满意它要最后降落的地点,包括树枝上,田野里,还有我的肩膀上?
我很想写一首小诗,可是,那时候我真是词穷,脑袋里都是“黑狗白,白狗肿,坟是白馒头,井是黑窟窿”那样的破句子。
我想,若是李冬梅同学,一定会写出很优美的句子。
是的,那一刻我想起她也是不经意的。这让我自己也有点震惊!
正如我走在操场上,发现在一张巨大白纸样的平坦里只有一一串脚印一样,也是震惊的!
那是谁的脚印呢?那么直,那么清晰——一直延伸到我要去的那个方向!
我到班级里时,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安静的坐在我的前排,低着头,读一本书到入迷,甚至不知道我开门进来,并且走过她的身侧。
是的!你猜对了,那个女生就李冬梅。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在心里叫她雪花的。
和老套的青春期懵懂爱情故事一样。我们在那个比别人早来一个小时的早上有了第一次的正式交流 。聊我们所谓的文学和作家梦。
之后,你懂的,我称那是我的初恋。尽管我没有碰过一下她的指甲更没有拥抱!
可是,多年来,我写过很多诗歌和小说,那里都有她的影子。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或者梦幻都好!
那个叫雪花的女生,是我青春期的记忆。
从此,我会赋予掌心或者眉头上的雪花一种只有我自己懂得的含义。它陪伴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寒冬,让我觉得暖,觉得美。
图片来自虎哥(四)
那一年,我读高三。青春正旺,觉得走路都嫌慢的年纪。
好像是我在寒假里去同学家玩儿了几天。要回家过春节的时候正赶上腊月二十三,小年。
我坐汽车到一个叫“下龙庙子”的村口下车。那是我回家最近的有柏油路的地方。之后,还有二十多里土路,途径两个村屯,就要靠步行了。
刚下车,天已经擦黑了。东北天黑的早,不到四点就完全黑下来了。
那天也是有雪,有雪显得夜不是那么黑。我在山坡上辨识了一下家的方向,就大步流星的小跑着往家里赶。
开始,真不冷,可能是挤公交车的关系。可是走了一段儿后,觉得真冷了。我穿一件二棉的人造革夹克,居然还是个翻领。没有帽子,也没有围巾。
雪越下越大,直往脖领子里灌。当然,落在脸上的雪化了就很像流下的泪。
我管不了那么多,也没功夫去擦那些流不完的“泪”。我开始被冻的都要抖起来了。是那种心里都要颤的抖。
所以,我不想按两侧有树林的老路走了,我想穿过稻田地走点捷径。
你想啊,那么大的雪,哪里还不是一片苍茫?所谓村村通的土路也是没过脚脖子的雪,用乡下话说“没有道眼儿!”
于是,我自作聪明的偏离了土路,向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地一头扎过去……
后来证明,我是错的!
在那越来越黑的夜里,在那纷飞的大雪里,在那一马平川的东北稻田地里,我迷路了!因为,我没有参照物了!
那一刻,有一种紧张和无措。后来,以“下龙庙子”村的灯光为参照也变得不可能的时候,我就真的慌了!因为,它切断了你回撤的可能!
冷是真冷!你用手焐热了耳朵还有脸蛋子是冰凉的,你没等焐热了脸颊,耳朵又像猫抓的了!再去想焐耳朵的时候,你的手已经要僵直了。当然,还有你冰凉的膝盖和最致命的脚——鞋里灌满了积雪,先融化的已经变成了冰水在侵袭脚后跟了!
比冷更可怕的是恐惧和担心——今夜,我要冻死在这荒野上吗?
不能,当然不能!我一定要自救!
我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瞪大眼睛看哪里有光?有光,就说明那里有村屯,管他是什么村,找一户人家进去就好!我就说是赵老师的儿子,谁不知道我爸的大名呢!
可是,真的很难过,没有看到有光亮!
我想起了以前村里老伯讲过鬼打墙的故事,越发害怕和不安起来。
可是,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你是不是问我:为啥不打电话?哈哈!那时候,还没手机呢!)
所以,我想了一个很笨的办法:尽量朝一个方向走!仅使走远点,也一定会发现村子的!
于是,我继续跋涉,再跋涉。不论脚下是什么沟坎或是如何的扑倒,都不能阻止向前方!
人一旦有了信念,就有动力,来自内源!
后来证明,我走了很远之后,是有收获的。因为,我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鼓乐声。
我是熟悉那乐声的,那是村里故去老人的葬礼上才有的鼓乐声!
原本,那鼓乐声也是怕人的,在那样漆黑的夜里!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害怕,反倒觉得有一点儿亲切——那至少是有人的地方啊!
我沿着声音走过去,慢慢看见了灯光,再近了,看到了屋顶和院墙以及有亮光的窗口。
我进入村里的时候,一家家望过去,终于,在后趟街的倒数第三家。我认出那院舍是我熟识的,是我一个初中姓董的同学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早几年还在他家里吃过饭,他爸妈很热情呢!
现在好了!我就知道这是哪个村子了!
看来,我真的是偏离原来的路很远了!本来是向南,结果走到西面去了!
于是,我重新规划了回家的路径。找准了村村通的路,沿着有树带的路走,先向东,再向南。
当最后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也就是说,我在那样的风雪夜里摸黑儿走了五个多小时!
当看到妈给我留的晚饭凉了又热,好几次再端上来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直视我妈那热切的眼神儿。
那次的雪啊!我没勇气当笑话来讲,它教会我勇敢和坚持!
图片来自虎哥(五)
那一年,我医学生毕业,在一家部队医院实习。
我不是军人,只是在那里实习,没有人安排我的住宿。
开始的时候,还好,我可以去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找个空位对付一夜,后来不让进了。
也去过录像厅看通宵的电影 ,后来,总有警察来查,也不好意思去了。
再后来,去大医院的疗区看哪里有空床位,骗小护士说是谁谁的陪护,后来,总被揭穿,也不好厚脸皮了。
当然,也借宿过朋友家。总之,都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冬天来了!
我必须找个安稳点儿的地方住了。
机缘巧合,有一次和疼痛科的小丁聊天。他是一个志愿兵,很好的一个人。他听说我没地方住宿,就说:我给你一把科室的钥匙。你就在我科室里的诊断床上住,被子就藏在墙角的器械柜底层。
谢天谢地,我终于有地方住了!
于是,我装作和所有医生一样,下班的时候也一起走出大门。只是他们去坐公交了,而我去马路上闲逛。等天黑以后,悄悄潜回医院。打开小丁的科室门,在硬邦邦的诊断床上睡一夜。第二天凌晨,早早起来洗漱之后,溜出医院大门。在八点上班的时候,和所有人一样迈上大厅前的台阶。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仅使夜里无聊到去窗前看星星,但至少,不再居无定所了!
有一天,我不记得是不是圣诞节了。反正,那天有雪,很大的雪。
我正常下班后,去夜市边上的小店吃了五个馅饼一碗羊杂粥。磨磨蹭蹭以为天黑了好回小丁的诊室听新买的收音机。
天黑以后,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二楼小丁诊室的灯还亮着。
我知道,小丁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她妈妈是个高干,好像不太同意他们谈对象。可是,那女孩儿很喜欢小丁。他们总是偷偷约会。
我透过窗上灯光,能看到他俩头挨头的影子。
哎!他俩没走,我怎么回去啊?
好吧!我去外面溜达一圈吧!
我沿着医院大门的马路慢慢逛,看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再逛,看到第一个路口右转……如此,四个路口右转之后,你就会回到医院大门口的原点。
然后,我看到小丁的窗口还亮着灯。我知道,他们没走呢!
于是,我接着逛,接着四个右转。
回来的时候,那个窗口的灯还亮着。
就这样,在雪夜,围着那个医院的街路上,我不知道走了几圈又几圈。
我们一直觉得,窗口有亮光才好啊!有亮光就有人啊!就温暖啊!
可是,那一夜,那个雪夜,我多么希望小丁的窗口是黑的啊!只有没有亮光的窗口才是属于我的!
我在整个冬夜里,在小丁的窗口内,都没有开过灯啊!但是,我觉得那样才更安全啊!
多年以后,我给我儿子讲这个故事,我说: 在一个城市里,雪夜,有一个窗口是你的,真好!
图片来自虎哥(六)
如今,我又在另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没有雪。
我在亮灯的窗口里写关于雪的故事。
我北方的朋友啊!祝你们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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