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短篇）

迷城（短篇）

“叶风，你走吧，有些路总要我自己走的。”“阿程，就让我远远的跟着你吧，我想看着你，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也很好。”程宋背对着叶风，早已泪流满面。“叶风，你知道么，我活了很久了，不停的看着日升日落，总觉得很疲惫。可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不停的行走，这种疲惫随着时间慢慢叠加，压的我喘不过气。”叶风慢慢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程宋。叶风的身体很温暖，程宋感觉好像没有那么冷了，她没有继续讲下去，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站在无边的沙漠中。

程宋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流沙在她的脚下流转，像一个个漩涡。叶风跟在后面，太阳不停的暴晒，让他有些眩晕。不知道走了多久，沙漠中突然出现了大量的乱石，叶风看见程宋停在乱石中央，背影苍凉，有那么一瞬间，叶风突然相信程宋的话了，程宋活了很久，久的如同和这片沙漠的存在一般。

“叶风，走到两公里外”程宋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叶风又些不明白，却还是照着做了。两公里外，叶风看到乱石中央的风沙渐渐在空中形成一堵高墙，将程宋包围在中央，以程宋为中心，半径两公里内，形成厚厚的风沙罩。如果叶风没有猜错，这是一种古老的控风秘术。叶风小时候在术法典籍中曾看到过对这种秘术的记载。据说只有神才会拥有如此的精神力来控制这样庞大的秘术阵法，这种阵法可以创造出一个与现实相连的异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阵法主人的思维意志控制了一切，而这也会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所以几乎只有神才能办到。

叶风看到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悲凉，原来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程宋，她身上有太多东西他不知道。风沙渐渐消散，叶风惊讶的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这是一座真正的迷城。

“叶风，到我身边来，扶我一下。”这次程宋的声音有些苍白，叶风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沙漠里奔跑起来，跑向那个虚弱的身影。程宋的脸太苍白了，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片云，随时会被风吹走。

叶风把程宋背在身上，缓步向迷城中走去。“叶风，我没办法告诉你一些事。”程宋顿了顿，准备开口时，叶风打断了她，“阿程，叫我子俊吧，我小时候一直叫叶子俊。我母亲总是喊我子俊的，后来我才改成了叶风，但总觉得喊子俊亲切些。”“子俊。”程宋低声喊了叶风一声，将头倚在他背上。“可是我喜欢叶风这个名字，它让我觉得你就像身边吹过的风，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我不想改。”叶风感觉到程宋的言语间有几分娇嗔，不禁笑了，他的程宋心里还是有他的，她没有那么无情。前尘往事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一刻程宋在他背上，他们两个在一起，不就很好吗。

“阿程，我们要往哪里走。”“一直向前，顺着这条最宽的街道，走到这座城市的中心。”

叶风望着四周，这座城市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所有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叶风透过一座低矮的房屋的窗户，向内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人的模样，叶风身体一顿，停下了脚步。他继续盯着屋内，想确认自己看到了什么，背上是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屋里面好像真的有人。叶风走近了那扇窗，只听背上的程宋说：“这些人都是幻影，是他们生前灵魂的幻影。你放心，他们在沉睡，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你是说，这些幻影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是的，叶风，继续向前走，等到了神殿，一切就明了了。”

叶风离开那座低矮的房屋，继续向前，心中却隐隐有了些不安。这些亡灵的出现好像昭示着什么，人死而灵不散，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不久，叶风发现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宽阔，一座恢弘的神殿出现在他眼前。神殿由一块块巨石砌成，巨大的石块上雕刻着古老的梵文。如果叶风没猜错，这些其实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符石，设计这座神殿的人，用这些符石所搭建的不是一座神殿而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图。

这样一个巨大的阵法，再加上这些亡灵，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放我下来。”叶风小心翼翼的放下程宋，又随着她走向殿内。殿内有一个祭台，程宋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放在了祭台的一个凹陷处。“叶风，”程宋突然抱住了叶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叶风愣住了，他看见程宋冲他笑，笑的很灿烂，很美，他想抱住程宋，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别阻止我。”程宋的声音有些委屈，叶风突然觉得程宋这是向自己道别，他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她了。“阿程，我也爱你。”叶风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冲着程宋傻笑。程宋放开他，一步步踏上祭台的最高处。

程宋，别做傻事。叶风在心里想着，却也知道他阻止不了什么。程宋有她自己的执念和信仰，就像叶风有他自己的，他爱她就应该尊重她，如果他真的阻止她，这就不是爱了，只是占有。程宋，不管结果如何，我会帮你的。

在耀眼的光芒中，程宋的身体升至半空中，她的口中不断诵念着古老的神谕，低沉的吟诵声回荡在半空中，四周符石上的梵文发出金色的光芒。此刻，在叶风的听来，程宋的声音仿佛来自上古的洪荒，那个古老的由神统治的时代。

传说，在很久以前，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古老的神氏们统治了世界，久而久之，神的灵魄化成了万物之灵，人类。那时的世界刚刚形成，混沌之气久而未散，神裔为了保护天地生灵，不停的以自身灵气填补被混沌之气冲撞的破碎不堪的天壁，最后父神更是以身殉世，将混沌之气化于体内。而神族也因此不断衰退，最后仅存的神裔都归隐到天地交合的虚无之处，不再现世。随后人类的历史才拉开了序幕。

随着历史的推进，古老的神族已被人们淡忘，只出现在寥寥无几的古籍当中，只有那些追寻世间终极术法秘阵的人，才会苦苦寻找这些神裔留下的最后遗迹。

半空中，叶风看到无数浑厚古朴的灵力从程宋的身体内倾泻而出，而程宋的身体渐渐的变的透明。磅礴的灵力不断的汇聚到祭台上的珠子内，祭台上方的屋顶有一个不是很起眼的圆形洞口。月光透过它幽幽而下。随着灵力的不断汇聚，珠子由原本的青色变成了血一般的赤红色。

突然，珠子的上方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柱，透过神殿顶部的空洞与此刻正好运行到空洞正上方的月亮连城一线。程宋的身体上显现出许多奇特的图腾，它们从程宋的体内显出有浅浅飘散到空中，以她为中心，古老的力量从她身体流出汇聚在珠子内，最后借由月亮辐射到整座城市。

这是一场盛大瑰丽的祭祀，这样恢弘的场景本应该让凡人惊叹，可此刻，叶风却感到浑身冰冷。他隐隐猜到，程宋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唤醒这座城市的亡灵，叶风不清楚程宋为什么要唤醒这些亡灵，也不知道唤醒后会有什么结果，他只知道程宋很有可能在祭祀还没结束前就死去。

传说神的本质是天地间幻化的精神图腾，而此刻的程宋，象征她生命的图腾正渐渐从她身体中离开，消失，可能当图腾完全消失的那一刻，程宋的生命将枯竭化为尘埃。

叶风感觉自己快疯了，他嘶吼着：“程宋，停下，快停下，你会死的！”处于阵法中心的程宋悲凉的看了一眼叶风，她很想活着，可是她不能停下。渐渐的叶风的嘶吼声变成了低沉的哽咽：“程宋，我不想失去你。”

突然间，叶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迅速的跑向神殿的东南角。这样的生祭阵法，东南为极阳生门，只要生门不灭，布阵之人不死。叶风定下心神，在神殿东南角，以自身灵力布下第二个生祭阵法。阵法将灵力源源不断的从叶风身体中抽出，注入程宋的身体。“程宋，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磅礴的灵力笼罩在整个迷城的上空，不断注入那些虚幻的亡灵，所有沉睡中的亡灵，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在城市中。

叶风几乎耗尽体内灵力才把程宋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接住从空中缓缓落下的程宋的身体，此刻的程宋身体是半透明的，她身上的图腾已经消失殆尽。叶风搂着她，撕心裂肺的悲伤反而平静的连眼泪也流不下来。“程宋，别离开我，好吗。”“叶风，你放心，我不会死，神只要灵识不灭，就不会死，但是我要羽化了。等到我重塑灵体的时候，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程宋哭了起来，她身体变的愈发透明了。叶风紧紧的搂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宋是神，她的生命绵延无尽，而自己呢，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拿什么和她相守。

两个人静默无言，叶风搂着程宋，仔细的看着她的样子，怕以后自己会忘了。“叶风，我想和你说一个故事。”程宋的声音很虚弱，叶风听了很心痛，握紧她的手说：“你说，我听着呢。”

“很久之前，有一个神诞生在一片虚无当中。因为一个偶然，她意外的透过缝隙遗落到人间的一座小城。这座城市城市很美，她还有了一个美丽的母亲。她在这座城市里幸福的成长，在第二十个年头里，她还爱上了一个男孩。可是有一天，她透过神谕发现这座城市将要遭受一场劫难，很有可能毁灭一切。她是神，她要改变这座城市的命运。”说到这里，程宋突然沉默了，叶风透过她的眼眸看到了深沉的悲哀与悔痛，程宋悲凉的笑了，“可是就算是神又怎么能对抗天命呢。反而因为她的出手干预，让这座城里所有的亡灵都受到天命的诅咒，永远无法转生，而要在无尽的虚无中化为灰烬。所以，为了偿还自己的错误，她将这座城移入自己所创造的异空间中，一直寻找着一种方法，让这座城里的亡灵重入轮回。”

“程宋，我很开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叶风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你让我突然发现你已经把心交给了我，又怎么能又突然的离开呢。别抛下我。”

周围的城市和飘荡的亡灵开始慢慢消散，“它们终于可以摆脱诅咒了。”程宋笑了，这么漫长的征途终于走到了终点，可是叶风怎么办，为什么要在最后让她不得不再次面临痛苦。

“叶风，别等我，好好的活下去。”泪水不停的划过程宋几尽透明的脸庞。最后滴落在地上，程宋的身体最终随着这座城河所有的亡灵消散了。叶风跪在沙漠中，一动不动。他不停的流泪，脑海里全是程宋的笑容，那样美丽的程宋，他再也见不到了。

三天后，道门的人在沙漠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叶风，一个月后，所有人都知道道门那个久病的年轻掌门人终于又重新露面了。

叶风坐在庭院里，拿出一个铃铛，“阿程。”随着这一声轻唤，一个透明的身影从铃铛里幻化而出，程宋温柔的笑着：“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