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个地方都可以碰见老同学。”殷斐哲彬彬有礼地将猩猩的话接了下去。“曹可雅,你们不会是来买文具的吧!”说完对着我挑了下他浓密的眉毛。
陈一轩挑了绝版的整套游戏人物收藏卡。里面详细地记录有角色功力、杀伤力、等级比较。他没有挑眉毛,只是专心的看着收藏卡,仿佛陷进去了一样。
末了像想起来什么似地,也接了句“对呀!说得对。”
“殷斐哲,怎么哪里都能碰见你!”我心里为自己老是被这人搅得尴尬而暗暗叫苦,却仍旧不忘昂起头望着他。
上学期语文课期末考的拟定标题就是:输人不输阵。
学以致用,也没谁别我做得更好了。
如果我是个陌生人,保准会被他们的友好形象蒙骗的。单单看文具店的叔叔,就着了他们的道。
看到此番情景,叔叔扶了扶眼镜:“哇。小朋友们都刚开学吧。真友善啊,这小男孩!以后多来买文具,好好学习呦~”
叔叔说的是殷斐哲。他看到出乎意料不请自来了个神助攻,社会得更嚣张了。
瞧他那浓浓的眉毛,微陷的眼眶,真想一拳上去打肿。
“叔叔,我们下学期一定到你们家来,多买文具,好好学习!”周浩然说着用他那小手挑了好多文具,又买了一个飞镖。那双肥嘟嘟的小手,却十分白净的
陈一辕偷笑了一下:“叔叔你们搬家了也不给我说一声。上回我在你们原来那地方,买的飞机模型全套,里面的组装图丢了,你这还有吗?”
叔叔说去找找,便走进了店的深处,不见了踪影。
“看吧,南帝,我说这家店不错吧。”陈一轩说,“以前我每次来你都不屑于,你看。”
说着,递给殷斐哲了一个机关盒子。
他知道殷斐哲喜欢捣鼓这些。
“最重要的是,”周浩然扶了扶眼镜,笑着说“还可以见到老同学!”
说完,周浩然突然看了眼猩猩。
“怎么着?这可还没开学呢!你们就想干一票吗?”
猩猩气恼周浩然那么看自己,感到被冒犯,脸一下子红了。没头没脑地,放下手中的文具,挽起袖子,露出皮包骨头的胳膊,上下挥舞着。
那时,我甚至觉得,九月已有些微寒的夜风,会把她纤细到不存在了的胳膊吹断。
东邪,西毒,北丐,见势也放下东西,向猩猩逼近。
我特意瞅了一眼南帝,只有他面色平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但那时候只有我才知道,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可也就是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曾知道。
眼看又要杠上了。
南瓜急了,生怕以猩猩的暴脾气,两边真的会打起来。
不,是已经打起来了了。
南瓜最害怕我们出事,因为之前几年的经验,我们一出事,南瓜就会受到牵连,被禁足。
她赶快腾出一只手拉住我,拽了拽。
我转回头看她另一只手抱着各种文具:高高的卷成柱状的纸质书皮,直抵她的小脑袋,把她那本身就扎得很松的马尾辫弄得也乱蓬蓬的了。
米色灯光在南瓜的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她有些狼狈。狼狈里夹杂着塑料书皮特有的薰衣草味道。
我本说过要金盆洗手,只是没想这么快放开手。但那一刻,出奇地心疼较弱的南瓜,就转回头把猩猩叫住:“猩猩,我们还要赶快回院子包书皮呢。走吧。”
猩猩虽然鲁莽,但是到底在意我俩的。她愣了一下,神色中有些空白的地方。
像是消下了怒气,重新抱起文具。
于是,我们收兵,走出文具店。
只听从后面传来了殷斐哲的声音。
“曹可雅,这学期我们休战吧。”
我们三个一起转过头去。
另外三个兄弟也面露惊色,不知所以然。
“我是说,我们四个,和你们三个之间,休战吧。”
殷斐哲罕见局促地解释道。
“没见过你们这么种没有诚意的休战!”猩猩把头一扬。
南瓜给猩猩使了一个眼色。
我们没有应答,径直抱着满怀的文具朝家属院走去。
一路。夜色如浸,虫吟如泣。
回家的路并不长,但由于我们各怀心事,彼此沉默,所以就走得格外漫长。
最终,是南瓜打破了沉默:“嗯。小可,猩猩,今天晚上……嗯我是说。这学期轮到去我家包书皮了呦!”
“对哦!”猩猩把一直低下的头猛地一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也就是说,今晚我可以很晚回家!晚回家也不会被奶奶说了!因为,我是去全班第二名的郑妙楠同学家呦!”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国际新闻呢!”我笑着说,停止了让我头痛的胡思乱想。
南瓜也笑了,“那待会儿回家把书一搬,就来呦!不见不散。”
我望着那卷泛着薰衣草味道的紫色书皮,把她的马尾抵得更散了,皮筋即将滑下。我叫住她,重新给她简单扎了下。她回头望着我,一记清润的笑,旋即又重新上路。
起风了。
看见猩猩挽上去的袖子,袖子下瘦瘦的胳膊。
我忍不住说:“白痴!不嫌冻呀!快把袖子弄下来。”
猩猩笑了笑,说“不怕,从小在一个家属院长大,你还不了解我?冻不着,只怕我还嫌热呢。哈哈!”
风变大了,把街边店铺的棚子吹得很响。
小镇的夜晚,过得很扎实。九点不到,大多数店铺都已关门。转街的人们也陆续回到家中,只剩下几个小诊所,还颤颤巍巍地留下一扇木门。
我们走的是条老街,一条南方城市才看得见的老街。街的尽头还有一座小桥,听说有家电视台还在那里取过景,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每家小店上面,青黑瓦砾整齐堆叠构成阁楼的顶端,顺着而下,还留有一个雕花木头的小阁楼,用来装店里的部分库存。看得出来,木头的镂空处已落满灰尘。门面是那种一扇一扇的木板,上面的油漆已经脱落大半,显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木板接近地面的那端,因为潮湿和阴雨,早已有些霉斑,开出一朵一朵青绿色的花。
一切都是静谧而陈旧的。
但不得不承认,我从小生长的这个南方小镇,就跟它那随处可见的镂空木窗一样,即使落满灰尘地老去;像门面的木板一样腐朽;也不改坚持多年的严谨,精致。或许它平凡,但它依旧可以高傲而胸有成竹地,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消费自己的生命,品尝自己的历史。
小镇,有它自己的作息。
九点之后。小镇的夜,很安静,很漆黑,很纯粹。
风还是那么紧。
我们三个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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