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与你共渡

作者: 神明将入夜 | 来源:发表于2020-03-26 22:22 被阅读0次

    忘川河畔与你共渡

    (上)

    “我叫梁丘妤,复姓梁丘,单名一个妤。”

    十七岁的我,是和别人这样介绍自己的。那时的我自信又骄傲,我甚至以为我的能力足够配的上我的梦想。

    我和唐哲就是在这一年从两条不同的轨迹慢慢靠近,不断地相交,又不断地分离。从此亲手葬送了我俩半生的爱恨情仇。

    “哎,阿妤,快点啊,咱俩快点买完然后好去吃好吃的!”此时同我说话的女孩子叫王钰,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天,我和她被刘老师叫出来买班级用品,也是我第一次碰到了唐哲。

    我被摆着各色精致甜品的柜台晃了眼,等我再回头找王钰时,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抱着沉甸甸的班级画报满大街的找王钰,我是个路痴,没有她我怎么回去。

    “啊”画报遮住了我的视线,一时没注意,就被人撞倒在地,我轻呼一声,就赶紧趴在地上捡东西。

    还未等我抬起头,就看到撞倒我的黑衣少年已经都整理好一股脑的塞到我怀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只留一个瘦高的背影给我。

    我抱着东西不好走太远,只是在附近逛了逛,便又回到了卖甜品的柜台那里,看见了王钰和一个人在那里交谈。

    我朝她喊了一声“王钰,我在这儿!”

    王钰听到后就回头看见了我,“你上哪儿去啦,我以为你又走丢了。”

    我走过去,看出她是真的着急了,每次和我出来总是要看住我,生怕我在她手里丢了第二次。

    “没事,这不是找到了吗?”我示意她帮我拿一些东西,走了这么久,真的快拿不动了。

    王钰还沉浸在差点把我弄丢的悲伤中,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看着她无奈的叹口气,也不指望她了。

    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把我抱着的东西拿走了,终于手臂脱了力,使劲甩了几下。

    我才注意到王钰刚才和王钰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刚刚在街上把我撞倒的那个黑衣少年。是他帮我把那堆东西拿走了。

    王钰像是才回过神,忙拉着我的手,“阿妤,这是唐哲,我小时候的邻居,前两天才到北京,刚才找你的时候碰到的。”

    我看向那个叫唐哲的少年,高高瘦瘦的,全身上下都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用那时的话说,就是酷帅不羁的美少年。

    王钰搂着我,对唐哲说“阿哲,那我找到阿妤了,我们就回学校了,等你过两天转过来我请你吃饭啊!”说着,王钰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我和王钰当然不会直接回学校,而是在外面美餐了一顿。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班就来了个插班生,就是唐哲。

    王钰果然真的请他吃了顿饭,还带着我。席间,我和唐哲都说的少,王钰则滔滔不绝的讲着话,我不时的应她一句,再接着吃,嗯,今天的菜十分和我胃口。

    “阿妤,你知道吗,阿哲可厉害了,最近又拿奖了呢!”王钰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讲个没完。

    唐哲也很绅士,他总是能发现我想吃哪道菜,然后再伸出手转到我面前。

    那次约饭之后,我就没再和唐哲有过交集,他是美术生,专业课很强,在国内的奖已经快被他拿满了,王钰说他在国内艺术报纸,杂志都是常客。但我当时对那些并没兴趣,觉得还不如算出一道高考题有成就感。

    眼看就到了期末,班主任说又不知道在哪取得经,要让我们优生带差生,说白了就是分桌,我成绩还好,就被分到了靠窗的后排,唐哲在我前一个位置,我们成了前后桌。

    那时开始,我才意识到这位传奇人物还真是个传奇人物,他不爱听课,无论上什么课都会在课本上,画本上画画,甚至课桌上都全是他的“大作”。

    我每天无事,就偷偷的在后面看他画画,他画画的样子很认真,身板端的老正,与平时文弱的样子不同,此刻的他更像是有灵魂的。

    有时我也会翻车,因为太专注于前面人的动作,总是被老师发现叫起来回答问题,幸好我够努力,每次都有惊无险。

    但是我慢慢发现,我一站起来回答问题,他就会转过头认真的看我。后来几次,我的脸总是不自觉的泛红,连王钰那个神经大条的人都发现了,我只好说是因为太热了。

    王钰不解的挠挠头,小声的用她们上海的方言说“北京的冬天真的不冷吗?”

    唐哲听到后就会接上一句“噫嗨嗨”

    王钰跟我说那时上海话说人蠢的意思,但是王钰是从来不会和唐哲闹的,最多也就是两人用上海话对骂。我看着怪有意思的,也学会了几句。

    转眼到了元旦,每年学校都会组织联欢,这次采购依旧是我和王钰负责采买,唐哲相比我们这些文化生是更自由的,所以这次他也跟出来了,我心里盘算着又能少拎许多东西了。

    王钰领着我俩横扫市场,凭着经验,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买好了最全的东西,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在外面大吃特吃,大逛特逛。

    快要回去时,一向不太和我俩说话的唐哲竟然主动给我和王钰每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圆滚滚,红彤彤的可爱极了,王钰忍不住咬了一口,她说酸到她倒牙,就直接扔给了我,我从小就吃惯了的,自然怎样都觉得美味。

    因为我拿着两根糖葫芦,他们两个就把东西都拿在了自己手上,看我实在过意不去,唐哲就分出了一包看着很重,其实轻巧好拿的东西给我,我也没再矫情,就是一路上变着法儿的讨好两人。

    第二天大家一起布置班级,我进班晚,就看见唐哲自己在角落里绑气球,胶制的气球弹性极大,那双原本画画的白皙的手被勒出了醒目的红印。

    我存着私心,故意做到他旁边的位置,假装镇定的和他讲话“你手都红了,要不我绑吧,你打气就好了。”

    唐哲依旧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不用,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一把就抢过他手里的心形气球,用最快的速度绑好了,还炫技是的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唐哲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会,就默认了我呆在他身边,渐渐地不用我从他手里抢,他打完一个气球就自己交到我手里。我偶尔还会装作不经意间拂过他的手指,温凉如玉,舒服极了。

    此刻的我还在暗暗自喜,却不知早已是当局者迷。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又过两天就放假了,老班说下学期就进入高考冲刺阶段了,要我们都好好努力,特别是学艺术的,比我们文化生要努力好多。

    这次寒假我和唐哲见了一面,是偶遇,在我家楼下的书店,他一开始没发现我,我上前和他打的招呼,看见他拿了一本《西方美术理论简史》,而我手里是一本《五三》。

    那时的我就该意识到,我之后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去他的生活。

    后来呢,是除夕夜,我掐着点给他和王钰打了电话。

    十一点五十五分“唐哲,新年快乐。”

    我紧紧的掐着电话这头,手心紧张出了汗。电话那头似乎迟疑了一会,又似乎根本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哪一位。

    总之,一分钟后“新年快乐。”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开心坏了,下一秒,电话就直接被挂掉。

    “嘟嘟嘟——”

    零点时,我拨通了王钰的电话。

    “新年快……”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直接又挂了,我奇怪的看了眼电话号,重拨之后就是再也打不通了。

    这一年的春节,让我以后一生都不敢忘却。仿佛从这一天开始,我原本的人生就被人施了诅咒。

    (中)

    过完了春节很快就又开学了,我期待再次见到唐哲和王钰,我喜欢看着王钰在我的座位上叽喳个没完,我喜欢看唐哲用上海的方言吐槽,我喜欢上课时候看唐哲默默地画画。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第一天,班里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可我没看见那个叫我阿妤的女孩。我问老班,老班说要我不用担心,她请假了。

    第二天,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女孩还是没来,我去问那个被她叫做阿哲的少年,少年看着我的眼,只是沉默。

    第三天,我看见了她的座位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她之前最喜欢的飞轮海的海报都从课桌上消失了踪迹。

    然后啊,我被唐哲告诉了那件事,我哭着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非要是她碰到了这种事?”

    “阿哲,阿哲,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她那么开朗,她那么好啊。”

    唐哲痛苦的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时候也跟着她叫起了阿哲。

    等我平静下情绪,“我……我能去看看她吗?”

    唐哲对我摇摇头,“她现在不会想见任何人。”

    我眼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光。

    “哦,那我先不打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会了,她被她父母带回上海了。”唐哲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从来不会给人任何一丝不该留存的希望。

    王钰离开后,我和唐哲的时间线还在继续转,只是唐哲不会上课时画画了,他会问我不会的题了,我也经常请教他英语。

    日子一样过,只是没有了那个叫我阿妤的女孩子了。

    三月中旬,父亲视察工地,被脚手架砸中。我和妈妈不眠不休在医院呆了三天,最后我被外婆带走,强制我休息。

    一个星期后,父亲生命体征转为正常,只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医生说这已经是奇迹了,我们也不敢奢求太多。

    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冲刺高考,我那时的梦想是P大,据高考还有七十八天。

    四月底,唐哲离开学校,去美院进修深造。

    高考冲刺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妈妈在医院照顾爸爸,我就直接搬到了外公家。

    临走的那天,我在楼下的书店里买了一本《西方美术理论简史》,这本原本和我不应该有什么关系的书陪我一起走到了高考最后一刻。

    六月下旬,高考成绩放榜了,看到自己的分数那一刻心中突然释然。

    当晚,妈妈抱着我哭了和我说对不起我,是爸爸的病耽误了你,是妈妈太忙没照顾好你。要不就去复习一年,来年再考一次,我家小妤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P大的。

    我拍拍她的背,妈,我不考了,什么P大啊,那就是小时候不懂事,我记得我小时候还说过去哈佛读书的!我干笑两声,却发现嗓子咸的发紧。

    妈,我去C大吧,去学经济,也是挺好的选择。然后去别的城市看看,你要照顾好爸爸,还有外公外婆。

    唐哲,王钰,我想去你们从小长大的城市,去那里生活。

    报考之后,我成功被C大国经系录取,闲着没事,就去一家奶茶店兼职,把这个夏天好好的过下去。

    正值七月盛夏,北京的酷暑难耐,奶茶店的生意少了很多,客流量一少,我就一眼看到了正在门外看我的唐哲。

    不得不承认,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一颗心又再次鲜活的跳动了起来。

    我没想到唐哲会来找我。

    “我没有去央美。”他的话还是那么少。

    我笑着看他,我也没考上P大。

    “我会去苏黎世艺术学院,在瑞士。”

    搅拌奶茶的手指顿了一下,心脏也有短暂的痛感。

    我还是笑着看他“恭喜你啊,未来的大画家,啊,不对,你已经是大画家了呢。”

    尽力表现出十分为他高兴的样子。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破绽,让唐哲只看着我不说话。

    半晌,我听见他平静地说了

    “谢谢。”

    几天后,唐哲在上飞机前给我发了短信,还是两个字“保重。”

    我回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唐哲走后,我也辞了奶茶店的兼职,拿着几百块的工资和父母长辈的挂牵登上了南下求学的旅程。

    那时的我是第一次走出了我从小到大的舒适圈。

    没有父母的照顾,没有好朋友的陪伴,没有熟悉的环境,去了陌生却又期待的城市。

    大一上学期我度过了军训,好好完成功课,平静地接受着,热爱着新生活。

    后来,我又在室友的推荐下进了学生会,而我身后竟然有了好几个追求者,然后我才慢慢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学会了穿衣打扮,和高中那时简直判若两人,甚至有时还会想,要是王钰看到我现在这样一定会惊得下巴掉下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而唐哲呢,还会认出我吗?

    大二刚开始我报了一个考研机构,那年经济学考研刚刚兴起,我就在每个周末去听课。

    但是我忘记了自己的路痴属性,第一次去就迷路了。

    然后我遇见了方阳楷,就像当时遇见唐哲那样,只是方对我更主动,周末会送我去补课班接我下课。

    室友们也纷纷调侃,高声呼吁我们在一起。

    我看了眼桌子上的艺术杂志,封面是唐哲,还是一脸冷酷的模样,好像从来未曾变过。

    室友好意的遮住了我的眼睛,你现在又不能真的和你偶像在一起,现实点吧,妹妹!

    我因为经常看唐哲的艺术访谈,就对她们说那是我的偶像。

    偶像就是,你追极一生都无法追上的人。

    方阳楷就这样成了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他对我极好,陪我上课,陪我吃饭,我承认我有时真的会恍惚一阵,可能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也是因为方的下巴和唐哲的弧度很像。

    终于到了大三,父亲病恢复的很好,我在国庆期间回了趟北京,父母看到我很高兴,一家人吃了饺子,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春节。

    我回高中看了看,老班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好管了,都是手机惹得祸,现在想想你们那届是真乖,老班还是那样,一说就停不下来。后来,我们谈到了王钰,谈到了唐哲,老班说,那孩子现在很有出息。

    再开学回到学校,我和方阳楷就分手了,原因很多,这里先不说。

    大三下半年,因为我在学生会积累的人脉关系,我进了一个和校方合作的企业实习,也搬出了学校,自己在公司附近与别人合租了间很小的房子。

    但是已经工作两个月了,还没有室友的影子,问房东,房东也只说,另一个租客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我也乐得自己住,就当捡了便宜,能租这么大的房子。

    跨年那天,上海下了雪,当然不会像北京的大雪纷纷扬扬,但是也下的好秀气,让我想起了那年课间王钰和唐哲讨论上海和北京哪个城市冬天更冷。

    我看着楼下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这就是所有人拼命想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城市啊,果然真的很美。

    独自吃着火锅,喝着啤酒,对着窗外这座繁华都市,看着天上那轮细细小小的月牙儿,也颇有几分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滋味儿。

    啤酒的度数不高,我却不知道喝了多少,在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前还记得把火锅的电线拔掉,然后就好像看到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冷淡默然,像看着垃圾一样傲视我,我像一条狗一样朝他爬过去,哭的天昏地暗,奋力的想要去寻他的唇,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却偏头躲掉了我。

    我冷笑一下,才发现,我那生长了十七年的骄傲和自信在他出现后就逐渐消失的快要殆尽。

    (中下)

    “嘶~”头痛,我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脱离出来,就听到我的手机铃声。我看了眼屏幕,是我的大学室友。

    “喂,怎么了?”我刚开口就下了一跳,嗓音嘶哑难听,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掉入了谷底。

    “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这事已经出圈了,好多人都在扒你偶像,现在连他私生子都有了。”

    听完室友的话我猛然坐起,却发现为什么我会在沙发上。

    刚一抬头,就真的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我看到了唐哲。

    他端着一个碗向我走来,“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先吃点东西。”

    我接过碗,不敢出声,生怕又把这个美好的梦境打碎。

    不知呆愣了多久,才回过神,唐哲正在俯身为我擦掉眼泪。

    “你回来了?”声音更加黯哑。

    唐哲点点头,脸上褪去了他出国时的稚嫩,棱角显现出来,更加凌厉。

    我慌张的打开手机,都不用我去特意搜他的新闻,就有醒目的推送。‘华裔天才画家涉嫌抄袭导师新作’

    唐哲注意到我的动作,我明显的感到身边的人身体一僵。

    “你没有抄袭对不对?”我轻轻的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像是发誓般的坚定,点了点头。

    “那你要怎么办?”

    唐哲给我的只有沉默,我始终看不懂他。

    是命运捉弄,还是上天垂怜,我和唐哲再一次在他长大的城市又相遇了,梦醒时分,我会偷偷走出卧室,有时看到他在沙发上,有时看到另一间卧室的灯亮着,这对那时的我来说,是莫大的救赎啊。

    我白天上班一起床,唐哲就会做好早餐等我一起吃,我下班回家就会买好晚饭的菜,不大的厨房里只有我和他忙碌的身影,我明知不能沉沦下去,却还是醉在了他的温柔里。

    网上的新闻层出不穷,唐哲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热门了,我问他,你接下来要出面解释吗。

    唐哲正在洗菜,听到我的话回头看我一眼“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语气还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却让我不由得一怔。

    “唐哲,我帮你好不好?”

    我从容的把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脱掉,从背后环抱住他精壮的窄腰。

    “梁丘妤,你……”唐哲声线微微颤抖,又或许是怕我冷,将地上的衣服重新为我穿好。

    趁他低头时,我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唇齿嘶磨,这一夜,我与他皆抛弃了所谓的骄傲自尊,像两只快要被冻死的猫咪,在这见不到阳光的漫长寒冬里瑟缩在一起取暖。

    无尽,缠绵。

    我和唐哲还是做到了这一步,我像一条柔软的蛇勾着他赤裸的上身,我们都沉浸在对方为自己带来的极致的欢愉中,越陷越深。

    朦胧之中我感觉到唐哲从床上起身,一番鼓弄后,又躺了上来,时不时地抚摸我的身体,每一个部位,可我在没有力气与他折腾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我第一次在唐哲的怀里醒来,看着他身上我们昨夜疯狂的痕迹,心中不觉好笑,还未等我触及他冷硬的眉骨,就看他嘴唇翕动。

    “阿妤,别闹。”

    我还是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来,刚打开门要去洗漱,就看到客厅里赫然摆着一副油画,是我的身体,被他用画笔描绘了出来。

    “喜欢吗?”唐哲站在我身后,轻轻扶住我的肩膀。

    从这天开始,我白天上班,晚上就配合唐哲画画,偶尔画着画着兴致来了我们还会做一些更快乐的事。

    除夕前几天,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今年过年不回去了,可却没想到被告知外公病重的消息。

    唐哲现在看我的眉眼中多了一丝温柔,他告诉我回去吧,别有遗憾。

    我又与他分开,不过这一次是他送的我。

    北京的寒风更加凛冽,让我这个习惯了江南气候的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外公走了,在除夕夜前一天晚上。

    我为他守灵三天,又安慰着过度伤心的外婆。

    等我再想起来给唐哲打个电话时,已经是正月初八。

    我奇怪的拨打着那个早已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始终无人接听。挂掉后,我的屏保露了出来,是一张唐哲上杂志的高清照片。我痴痴地看了好久,没发现身后的动静。

    “姐,你喜欢这个人啊?他是你偶像?”说话的是我的小表妹。

    偶像就是,你追极一生都无法追上的人。

    “算是吧”我想了想道。

    “啊?你怎么会喜欢他啊,他现在吸毒被抓了呢,听说还有黑幕,人品不行。”

    小表妹的话让我一惊。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你还不知道呢姐,你自己看。”

    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

    《天才少年画家再添新料,既抄袭后在家中吸毒被抓》

    等我回到那个我们的小房子,果然没了他的身影。

    唐哲,你忘了我临走时你是怎么说的,你答应我会在家里等我的啊!

    我没有时间哭,第一时间托关系在看守所里打听到了他。

    “对不起,梁女士,他不愿意见你。”

    “不可能,唐哲!唐哲!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发了疯的在民警面前嘶吼着。

    最后,我被请出了看守所。

    等我再去,唐哲已经离开了,我的心弦崩断,我感觉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春暖花未开之时,我换了工作,也搬出了那间房子,他的东西我只带了那副画,因为他说送给我了。

    新工作很好,薪资合适,又很轻松,我过了三个月实习期,就签了正式合同,入职了,新房子不是合租的,是一间更小的单身公寓,我自己倒也住的舒适,我还养了一盆绿萝,本来是想养宠物的,可我怕养不好,它会离开我,我现在受不了一点离别了。

    五黄六月之时,迎来了毕业季,我穿上学士服和室友还有几个玩的好的朋友拍了照,这样结束了我的求学生涯。

    毕业后的第一年,我自己过了生日,自己过了除夕,还是会想起他,可是心却像麻木了不会有那么尖锐的感觉了。

    又是一年盛夏,方阳楷结婚了,我被他邀请去参加婚礼,当初那场玩笑般的初恋,我们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我说,新娘子很漂亮,祝你们幸福。

    临走时,他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开不了口的样子。

    我心中了然,告诉他,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果然,婚礼过后半个月,方阳楷就约我出来。

    他和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可他觉得自己还没办法保护她,因为这个男孩又以前就没保护好另一个女孩,所以男孩花钱找了一个托儿,去追求女孩,和她谈恋爱,给她最好的幸福,让她在没有自己时也能过得快乐。

    故事还没听完,我就感觉到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哦,原来我哭了,可我在哭些什么呢?

    我平复好了情绪,搅着凉透的咖啡“是他吗?”

    方阳楷眼神真挚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在哪?”

    “抱歉,我不知道。”

    “哦,那他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啊,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我又在期待什么?

    (下)

    之后的一年,我工作的比谁都努力,从手下当上了副主管,又当上了主管,然后年终时升了总监。

    现在的我拿着比一开始多出好几倍的工资,可我还是住在我的小房子里,只有在这里我才有安全感。

    后来,我养的那颗绿萝死掉了,我试了好多办法还是没能救活它,我大哭了一场,为它的离开而感到伤心,怎么能离开我呢?

    周末,我打算到花鸟市场再买一颗,并且发誓一定要好好养着。

    可我没想到什么叫命运使然,我遇见了王钰和她身边的唐哲。

    十七岁我弄丢了那个女孩子,二十五岁时我们再度相遇还有我曾深爱的那个他。

    我年初就在新闻上看到了唐哲隐婚的消息,可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更没想到的是,王钰竟然做了他的新娘。

    桌子上放着我刚买的那盆绿萝,还没移盆,看起来蔫哒哒的,瘦小枯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略显担忧的看着它。

    王钰从对面唐哲的身边坐到了我旁边,“你头发长了好多啊!”我一边摸着她的长发,笑着对她说。

    多可笑啊,十七岁我也是长发及腰,在去年剪了乖乖头,王钰则从齐耳短发变成了及腰长发。

    “阿妤,我想你了”

    王钰的话一出口,我的眼泪珠子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有多少年没听到你叫我阿妤了啊!

    我抱住和我一样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再次感觉到她的温度,此刻便是什么怨恨,什么嫉妒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拉住我,为什么让我原谅你?”

    十月的风吹得微凉,我起身关了窗户。

    “阿妤,你快过生日了呢。”王钰来到我身后,给我披上一件外套。

    我们又躺到床上,“是吗,还有好久呢,一个多月。”我帮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这样憔悴。

    “你想要什么礼物啊?”王钰看着我,眼中仿佛又充满了奕奕的光芒,此刻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后来都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情,好像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夏天。

    我一时没再说话,我怕我一出声就会打破这时的美好。

    半晌,王钰还是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知道送你什么好了,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啊?”

    “现在不能说,就是要吊着你,哈哈哈”

    “切,不说就不说,那我等着你。”

    那一夜,是我这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晚,曾经失去了东西在某个瞬间又突然回来,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的。

    之后的一个月,王钰经常来找我,我也会在下班后或者周末去看她,而唐哲,我们之间还维持着很好的默契,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我与他,从未横生枝节。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留不住要走的人。

    王钰,我突然不想要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这样,你回来,好不好?

    我生日的前几天,王钰在家里自杀,以一种我和唐哲从来没有想到的方式在我们的生命中退了场。

    来时如百花盛开,走时也干净洒脱。

    唐哲依旧一言不发的默默为王钰处理了她尚在时的琐事,仿佛走的不是他的妻子。

    我怒视着他,然后终于忍不住赏了他一个耳光,我用了全力,他舔了舔破了皮的嘴角,又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你不爱她。”

    唐哲终于停下来了,还是用那种曾经让我疯狂到痴迷的高傲眼神看着我,不轻不重的点了头。

    “啪”我发了疯一样的对他吼着“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你知不知道她是喜欢你的啊,她和我一样,从高中就一直喜欢你啊!”

    得知王钰死讯时我没哭,为她举办葬礼时我也没哭,可偏偏现在我的眼泪绝了堤。

    我为那个一生过得那样苦的女孩哭,为以后再也没有那个叫我阿妤的自己哭。

    “王钰,你说你值得吗?”

    王钰走后的一个月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今年北京的初雪下的这样早,电话里的声音已经不像几年前我读书时那样动听了,透出了苍老的味道。

    我才发现,时光它真可恶,带走了那个骄傲的我,又带走了外公和王钰,现在连妈妈也在渐渐变老。

    于是,我在北京下第二场雪时,离开了这个打拼了大半个青春的城市,这个让我期待又慢慢伤心的城市。

    北京发展的很好,我开始自己创业,不用每天朝九晚五,不用看人脸色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很多时间陪家人,陪陪为我操了半辈子心的父母。

    我也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这样没有结束的结束,直到他再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求婚的戒指,和一封王钰的信。

    当那么一个小小的指环套上你的手指时,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你的一辈子都要被这个为你戴上戒指的这个男人所禁锢,逃不开,也不想逃。

    我创业成功,有了自己的事业,每次别人叫我时我不会再特意纠正他,梁小姐,梁姐的叫着,反正我听过最好听的是你叫过的阿妤。

    唐哲和人打了官司,挽回了名誉,画室重新开张,又成为了那个行业顶端的大师,只有别人艳羡的份。

    后来,王钰走后的第三年,我和唐哲有了自己的孩子,去看了她。

    第五年,带着孩子一起去的,我说,这孩子很像你,从小就调皮,但是对我就很温柔。

    第十年,我的外婆走了,回去奔丧时,那个当时告诉我唐哲新闻的小表妹也有了自己的爱情,甚至诧异唐哲竟然真的成了我的先生。

    再后来,我的孩子长大了,眉眼中间总是有几分像你,我经常看的出神,我看到了那双年轻眸子里映着我的脸,才意识到,原来我也老了。

    又看向唐哲,曾经浓密的黑发已经藏不住了银丝。

    恍然惊觉,原来已经那么多年了,从十七岁相遇,到四十七岁厮守,唐哲,我兜兜转转竟然还是你。

    “怎么,你还想是别人?”他拉过我早已不年轻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下。

    我扶上他枕在我腿上的脑袋,“唐哲,投胎时你等等我,我怕我会找不到你。”

    “好,我就在忘川河畔等着你,和你一起过。”


    王钰的信

    阿妤,你好。

    我知道你为我伤心,所以我让阿哲晚一些把信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对不起,阿妤。

    其实你知道我过得太苦了,这样做对我也是一种解脱。还有阿哲,他始终都是不爱我的,我们的婚姻是他为了我父亲的承诺。

    你知道那年除夕,是我这一生最黑暗的一天。我也就此坠入了地狱,那之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与我无缘了。包括你,包括阿哲。

    我的父亲不顾倾家荡产把那个人送进了监狱,可能够囚禁他的也只有短短六年,得知他出狱的消息,我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午夜梦回时,我总是还在那个夜晚,他开始残忍的撕毁我的衣裳,又残暴的对待我,我在那个夜里无助的哭泣,把我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也尝试过割腕,甚至用塑料袋套在头上希望能就这样结束痛苦。可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我没想到,我的父亲也会在一个夜晚结束了那个男人的性命。

    父亲被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唐哲要好好照顾我,现在我也要去到我的父亲那里去了。

    对于唐哲,我也要说声抱歉,娶我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爱你的,有一次他喝醉了,口中叫的是阿妤,阿妤,不是他的妻子阿钰。

    我说过,要送你最好的生日礼物,我和他早就签好了离婚协议书。

    你也知道,唐哲他很不容易,他没有抄袭,没有吸毒,可人心险恶,为了一己私欲就能那么轻松的毁了他。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相携到老。

    阿妤,你还记得那年的糖葫芦吗,其实那时候,唐哲就喜欢你了,糖葫芦是为你买的,只是你当时是当局者迷,我却看得明白,我既已明白,又怎么会和你争,借口牙酸都给了你。我想,你大概是值得被我爱护着的。

    阿妤,写到这里时,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做你女儿好不好?你可一定要爱着我,护着我,保护好我。

    阿妤,我在天上护着你和阿哲,护佑你们一生顺遂。

    阿妤,我要去找我的父亲了。

    ——王钰

    ——2016.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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