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小白一手按掉铃声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都说"春眠不觉晓，到点醒不了"，但小白可不是懒惰的人，从中专毕业出来已有大半年了，终于在远房表叔老林的推荐下在鹭岛鱼网论坛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小白觉得自己必须要努力了。
小白中专学的是计算机网络技术，如今都说IT是高薪职业，所以小白父母当初坚决要求小白读这个专业。不过进去就知道受骗，老师在讲台上光windows系统历史就津津有味说了半个月，接着一步步教XP系统使用方法又花去一个多月，XP系统都差不多和小白一个年纪，现在只有二傻子才不懂用电脑，但戴老花镜的胡老师还是一丝不苟的教学并且认真布置作业。小白也曾经大胆质疑过，胡老师语重心长回答道：“小白啊～俗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功，你们现在要把基础学扎实了，将来就会知道老师一番苦心了...”于是等office三大软件全部教完，小白也差不多光荣毕业了。
胡老师又和每个同学诫勉谈话，先分析了当下严峻的就业形式，鼓励他们继续在本校专升本学习更高深的知识，他说本科会教PS、DW还有FLASH哩~小白非常有礼貌的拒绝了胡老师的好意，正式从中专毕业走向社会。
其实小白一直有个当作家的梦想，从小学开始他语文作文就一直是全班最高分，六年级时他的作文还曾被老师贴到学校橱窗里展示，初中也经常在校园广播里发表自己的散文诗歌。不过这个梦想在父母看来一文不值，在工厂打工半辈子的父母要的是小白学一门赚钱吃饭的手艺，而“手艺”里肯定不包括虚无缥缈的写小说。
所以当“论坛编辑”这份工作摆在小白面前时，他非常珍惜，他觉得这是离梦想最近的地方。入职前HR给他介绍工作内容时说：“小编的主要工作就是根据当下热门话题、热门事件发布话题、活动或者评论，引导用户讨论氛围及方向，鼓励用户互动...”小白觉得这相当于进入传统纸媒日报社写社评文章了，大致等于一名新闻工作者。新入职时Helen姐曾和他说：“本来我们编辑的最低学历要求是大专，但我看过你的简历和附录的短篇小说，觉得你的文字功底还不错，所以才破格录用你，好好干！”
小白洗漱完毕时间才6点45分，他打开朋友圈浏览了一下是否有新动态，并且给每个好友的动态都点了赞。小白的同学有的已经工作有的还在大学校园，每天都分享着各自生活中趣事。又刷了十分钟微博看看有什么奇闻趣事，话题热搜。Helen姐说做小编就要时刻关注身边的大事小情，有敏锐的观察力，能掐中热点制造话题。小白给自己打气：“今天我也要努力，加油、加油！”
小白租住在离鹭岛软件园不远的何厝城中村内，这里聚集了不少和小白一样在软件园上班的年轻人。七百每月的房租对小白来说有点偏高，但如果考虑能省下一笔交通费和通勤时间而言其实性价比还可以。小白穿过狭长的城中村街道，七点的何厝已经恢复了勃勃生机，许多和小白一样早起的年轻人已经朝着软件园东门走去。小白在路边买了两份早餐，便宜的一份自己边走边吃，还有一份是给Helen姐带的，她负责带小白这样的新人，小白觉得必须表达谢意。
小白到达公司时还不到七点半，只有保洁阿姨在忙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向自己的办公区。小白把早餐放在Helen姐的工位上，转身坐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昨晚他构思了一篇“毕业我们就分手”的贴文，还差一个结尾没有写完，现在正好离上班还有段时间，小白决定赶在上班前写好它。大约一个小时后同事们陆续打卡上班，Helen姐也来了。Helen大约三十左右年纪，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头栗色长发用皮筋扎在脑后，带一副无框眼镜，画着淡妆。小白起身打招呼：“早上好~Helen姐！”
Helen对他点头微笑，转头看见桌上的早餐。小白说道：“Helen姐这是我给你带的，三明治加牛奶，你趁热吃！”Helen说了声谢但并没有吃，她告诉小白自己在减肥，而且从不吃早餐，小白听完有点失望的挠了挠头。
Helen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补妆，小白等她忙完走到她身边说：“Helen姐，我昨天新写了一篇“毕业我们就分手”文章，你看可不可以抛砖引玉做一个话题讨论？”
Helen有些意外小白的积极，饶有兴趣的打开小白传送过来的word文档查看，不过只扫了两眼就摇头对小白说：“小白啊，你有积极的工作态度这很好，但你可能还不太理解小编的工作，来，把凳子搬过来，我给你解释一下...”
小白点头答应，推着自己的凳子到Helen身旁坐好。
Helen呡了口刚泡的茉莉花茶，慢悠悠的对小白说：“知道我为什么不看你写的文章吗？”
小白不解的摇了摇头。
Helen解答道：“因为太长了！这都超过三千字了，根本没人会花时间看你究竟写了什么，字数越多回复越少，超过五百字的热帖凤毛麟角！”Helen又随便瞥了几眼小白的文章，继续说：“你看这段“毕业后我对她的思念就像秋深丹柿那样沉甸饱满，或许随时会撑破，但即使干瘪了，也是甜甜的...”，完全都是废话，谁爱听你聊初恋？谁有空看你抒情？比起这个网友更关心你隔壁小姐姐每天穿什么出门！不信你看这条“小姐姐这么出门不怕有危险吗？”全贴两张图三十个字不到，快2万的点击量，一百多个回复！这才是一个小编应该努力的方向！”
小白听的似懂非懂。
Helen叹了口气，继续说：“虽然相比传统纸媒，我们号称新媒体，但基于web2.0下的论坛、博客鲜有盈利案例，凤凰论坛、搜狐社区相继关闭，网易博客也在去年正式停止运营，盛极一时的天涯猫扑现在苟延残喘，贴吧靠卖吧获利。更大的带宽更快的网速反而分散了用户的注意力，时间越来越碎片化。微博取代了博客，朋友圈干掉了QQ空间，抖音快手号称15秒制造一个网红。一条微博推荐字数是140，朋友圈发不配图纯文字动态的功能你知道藏在那吗？”
小白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Helen翘起二郎腿，手指翘击桌面继续说：“论坛发帖不是写作文，从来不需要完整的时间地点前因后果，你只要编个刺激感官的故事或者抛个热门争议话题，那些上班闲的蛋疼的网友就会帮你补齐剩下的一切。如果你全都写清楚了，还需要他们干什么？帮你点赞？记住一句话，网民只发泄情绪，从不关心真相。”
小白疑惑的问：“那是什么样的话题呢？”
Helen抿嘴一笑，说道：“这可太多啦，你多看看鱼网网红们的发帖，好好琢磨一下。比如高国光的帖子，他无论说什么最后都会绕回到秀优越感上，这就刺激网友的仇富情绪，所以一堆人盼他发帖，等着回帖骂他。骂的越凶他越满足，他就喜欢看屌丝嫉妒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而我们就需要他表演好这个人设来增加点击量，互惠互利。”
小白反驳道：“可他那样做是不对的……而且骂人也不对……”
Helen换了个坐姿，摇头道：“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全国性的社区论坛其实已经落幕，地方论坛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鱼网现在的日发帖量只有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水分还很大。Alexa排名一直在降，虽然我们注册会员超过两百万，但日均IP不过两三万，最近一年最高PV都不到40万。16年新三板上市以来我们的营收并不乐观，所以首先要把数据指标做漂亮，无论谈广告还是拉风投别人看的都是数据。”
小白总觉得那里不对，但又不知错在何处。
Helen神秘的小声问：“你知道去年鱼网最高日活量出现的那天前后发生了什么吗？”
小白依然茫然摇头。
Helen说道：“12月14日鹭岛二手房成交113套，创18年此前单日历史最高。12月21日里湖区枋湖A3地块拍卖，楼面价3.9万/㎡创鹭岛历史新高。而这和我们鱼网论坛去年最高日活用户数据重合。这意味什么？意味着我们不主推房价这个话题我们的日活数据就会下降！”
小白喃喃道：“房价？”对于一个中专才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购房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
Helen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对，房价是最没门槛也不需要任何知识储备但又人人关心的话题。即使租城中村、没读过书、房产证都没见过甚至钱包里都没一百块钱的人，只要会打字就能发表一番对房价的预测，把自己包装成楼市专家，或者通称“城中村经济学家”，信誓旦旦的告诉你三个月后、明年、五年内房价如何腰斩！”
小白有点不可置信，问道：“这不是哗众取宠吗？”
Helen身子前倾，看着小白说：“哗众取宠又如何？互联网从来都是流量为王，如何吸引眼球博关注才是合格小编要琢磨的事情。房价年年涨，但利空每天都有，只要大家爱看，把十年前的房产分析改下日期发出来照样让傻空一片欢腾。大数据匹配就是琢磨你喜欢看什么就给你推送什么，脑子是个好东西，但傻空没有。”
小白一时接受不了今天Helen说的一切，神情恍惚。
Helen看着小白呆萌模样，莞尔一笑，在小白耳边低语：“知道吗？你表叔林阿蒲就是傻空盟盟主，推荐你做小编就是为了日后帮他把唱空大业发扬光大，你可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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