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土不让（10）
转眼间到了夏天，到了双抢时节，青荷和文英的肚子也都大了起来。
这天，立兵的大姐家开镰收割早稻，立兵兄弟和母亲都去帮忙。因为姐夫是独子，他的父母又都不在了，大姐又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只要醒着，一步离不开人！做母亲的只能去帮帮女儿的忙，帮她操持厨房和晾晒稻谷。
婆婆一走，这家里的家务就只得文英来操持了。
婆婆不在家，文英就变得自由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布鞋换上一双塑料凉鞋：太舒服了！文英得意地咧了咧嘴，觉得全身心都凉爽起来。
婆婆在家是不许她穿凉鞋的，说是塑料光硬，脚如果出点汗、或沾点水，容易打滑；再有，虽说是夏天，但时不时的会来场雷阵雨，空气是潮湿闷热的，这些都不适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孕妇穿塑料凉鞋，既不安全，又容易沾惹湿气上身！文英听婆婆这么说，显然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因为自己的母亲也这样叮嘱过她，她也就不能违背，只好无奈地听从！
可每天穿着布鞋，一双脚闷在布鞋里，感觉着汗乎乎、臭哄哄的，实在太难受，既然婆婆不在家，就赶快让它们解放两天，好好透透气吧！
家里就剩下公公和文英，也没多少活可做。公公闲不住，也不怕热，下午两点多就扛着锄头出了门，去巡视他家的田地，等女儿家的活忙完，就该忙自家的了。这两年都这样，女婿家地处平地，庄稼总要比自家早熟几天，都是先忙完女儿家，然后忙自己家。
文英睡好午觉起了床，屋里静静的。今天不见了婆婆裸着一条大腿坐在天井里的竹椅上搓纳鞋底的麻绳，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呼吸，只有竹椅自己寂寞地坐在天井里的青石板上，期待着主人的光临。
文英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又回身去房间里取了一本书，走到天井里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天井和大厅堂一样，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被隔断墙劈给青荷家了。文英每次看到那堵墙，都要皱皱眉头，她不喜欢来大厅堂，以免看到那堵墙，可夏天大厅堂里凉快，尽管现在只剩下一半，但上面没有阁楼，屋顶高敞，特别是这天井里，太阳偏西后，屋顶的那方敞口就没有太阳照进来了，只有蓝天上静静的白云飘过，捎带下微微的凉风舒卷，真是惬意极了，连扇子也不需要，只是，这敞口被切去了一半，未免太小了！
墙那边隐隐地传来脚踩缝纫机的“嗒嗒”声。
因为青荷给公公和立民做的衣服很合身，式样又好，很符合当下的新式流行款式，穿在他俩身上成了活广告。加上他们邻近的两个队正好没裁缝，于是好些人家都来找她做衣服。起先，青荷还不敢接受，毕竟，她只学过三个月的速成班，只想着给自己家里人做些夏天穿的简单的短裤短褂，或者打个补钉什么的，以图个方便。但因为喜欢裁剪，学期结束后，青荷就去学校老师那里，要来许多旧报纸，在家自己练习起来……虽然现在自家的衣服都是她自己裁缝，还不曾失败过，但她还没胆量给外人做过衣服哩！
最先光顾她的是右邻嫂子，她送来两块布料，给两个上学的孩子一人做一件短袖衫，嫂子说好：衣服做好了，她也不付做工费；做坏了，各负担一半损失，青荷才应允下来。
当然，青荷没让嫂子失望，她不仅把衣服做好了，而且很得两个女孩子的欢心和众乡邻的赞赏！就这样，青荷现在隔三差五的都能接到活儿做，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裁缝。只是，立民规定她一天只可做两件衣服，不可累着，要劳逸结合，说是这样，对肚里的孩子才好。还特意去镇上的书店买来一本关于孕妇的保养方面的书给青荷看，青荷也就乖乖听从。
文英又皱起眉头瞪了一眼那堵墙！也不知是瞪墙呢？还是瞪墙那边的青荷！
文英看书看到一首诗，很喜欢，题目是：《老屋·天井·年少时光》，便忍不住念出来：
“古老庭院的一方亮堂
几株小树静静的油绿
护着一口爬满苔藓的石缸
虎耳草多汁的叶片上
歇着穿花衣的瓢虫
无论是云影还是雨丝
缘分般落下来时
都有梦幻的模样
鸟像几粒黑豆掠过
一瞬即逝
谈不上飞翔……
于是 我就梦想哪一天
回去看一看那个天井
看看那段快乐的时光”
文英的眼眶里突然间涌满了泪水，怔了半晌，她想起了去年夏天的某日，她和青荷一起被立兵立民接来这里玩，也是在这天井里乘凉，当时，那口能装五担水的大荷花缸里，有一红一白两朵荷花开得正艳，芳香溢满整座老屋，引来几只蜜峰“嗡嗡嗡”穿梭其间，采集花粉，还有两朵含苞欲放，以及两三只花骨朵儿还躲藏在青青的荷叶之下，或许，水里还有哩！。立兵立民告诉她俩：今年的荷花特别多，往年最多也就开个五、六朵。也许这也正是因为了她俩的到来哩！
他们四个人欢欢喜喜欣赏着青青的荷叶，用手指往荷叶上轻弹着水珠，看着它们在荷叶上如珠子一般滚落，还有娇艳的花儿，醉人的花香；再观赏着水中游曳着的几尾美丽的金鱼：它们在荷梗间不停地穿梭，一会儿追逐不休，一会儿又头碰头，鼓动着腮帮子亲昵地交谈几句，再恋恋不舍地分开……它们多么快乐！她们也同样乐不可支，笑得甜美而欢畅！
现在那口大荷花缸被墙隔在了那一边 ；而那张逢年过节时三家合聚同餐的大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被分在了这边。这是立民爸爸发的话，他说：你们家人多，大饭桌应该给你们。于是荷花缸当然也就归了他们。也不知今年会开几朵荷花？只有隔墙飘过来浓浓的荷花香！
文英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晴，噙回了满眶的泪，她已经没有了兴趣再看那首诗后面的内容，闷闷地坐着，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文英发完呆，把书放回房间里去，然后就收拾公公上午从地里顺带回来的晚饭菜：辣椒，落苏还有豆角，瓠子……
外面是火辣辣的太阳，文英可不愿去河里晒着太阳洗菜，厨房里屋顶低，也热。文英心血来潮，从水缸里舀了半搪瓷盆的水，端到天井里来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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