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

雨稀里哗啦的下着，一个背着包袱身体略微驼背的男子，茫然坐在一家店铺前避雨，他回望了身后店铺，只见白色的窗户纸不仅发黄还破了许多洞，显然店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闲来无事，他起身通过破窗户，想看看里面的光景如何，看到的也只有白色的蜘蛛网，仿佛这儿就是盘丝洞。

雨停了，可男子却不知道要去那儿，不舍的回望了身后的店子，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工作的店铺。

初来店子时他还没长胡子，现在都胡子稀疏斑白了，真是时间如流水，本以为会在店子里当个掌柜带几个徒弟，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的，现在都是奢望。

他不怪东家，乱世之下，他们一家都只勉强度日，实在无法再多供一人生活，他知道这一天终会来的，犹豫的东家终于开口请辞了他，末了，东家还把他最心爱的烟枪送给了他，以表愧疚之情。

就在今天，他成了大街上游荡的一员了，站在城墙下，他思索着要不先出城，可外面强盗也不是好惹的，只好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上乌云又开始翻滚了，老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打翻了墨汁似的，黑了半边天，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巨大的雷鸣，使得一群乌鸦惊慌飞起，密密麻麻，如点缀在饼上的芝麻，乌鸦飞过，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就此笼罩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释怀。

“切，真是倒大霉了，前脚刚被辞了，后脚就被乌鸦的粪便给击中了。”老掌柜一边蹲在路边的小水坑洗脸，一边嘀咕着。

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了，大雨又即将来临，他顾不得洗干净没，眼下找一个临时安身的地方了才是最要紧的。

老掌柜瞧了一下四周，能避雨的也就这个年久失修的城墙了，没多想，迈开步子跑去了哪儿，可还是迟了一步，衣服被淋湿了一些。

他记得很久以往这儿是有官兵把守的，那时的小镇一片欣欣向荣，来往的外国商队是络绎不绝，现在没了，有的只是残垣断壁和荒芜人烟。

他刚好听到几个小乞丐们在讨论是支持官兵还是农民起义军，对于政治站边问题，老掌柜想的通透，谁让自己能安安静静过完余生，他就支持谁，可这年头没有谁会在乎一个瘦弱老头子的想法，他们最多会在乎他包裹里那一根铜烟枪，好歹还能换点碎银子。

一个瘦的只剩骨头的小男孩儿扯住了他的裤脚，脸上脏兮兮的，睁着渴求的大眼盯着他看，嘴里还不停央求着他：大爷，给点吃的吧。

老掌柜觉得心底过意不去，悄悄把包里的干粮拧下一小半塞给了小男孩儿，男孩儿流出了感激之泪，拼命磕头，以表谢意。

雨停了，乌云也散开了，彩云红透了天边，把老掌柜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男孩儿眼里，他就是菩萨的化身，金光闪闪。

他等着乞丐们全走才敢打开包袱，小小拧下一块，不急不忙的咀嚼，享受他的晚餐。天是真的黑了，他索性就在城墙下凑合过一夜得了。

干粮入肚，心满意足的准备休息，闭眼前，他在想自己明日怎么过活，城里这么乱，也没个正经活儿干，这年头只有土匪最好混日子，可他也只是想了一下，就觉罪过，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城墙上的喧闹让他心情大坏，想去看个究竟。

今夜无星空月色，显得夜格外的黑，他只好小心踩着阶梯上楼，眼前突然一亮，又上了几个阶梯，终于火把的光亮驱散了黑暗，他这才敢迈开步子，三两下就到了城墙上。

起初他被眼前的老婆子给吓着了，后来看清她干的营生，怒火直冒。

“住手，你怎么拔她头发。”

老婆子被吓得不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开始解释，她说：“她生前也不是一个体面人，妓院的妓女，感染了花柳病，没得治了，老鸨就让她自身自灭，死了也不想出一分安葬费，把尸体拖到了这儿，亏我以前给她一碗饭，才多活了几日，现在老婆子我快饿死了，拔她头发换碗饭吃，她是不会怪我的。”

“对吗？”

老婆子点点头。

这时的老掌柜完全没了顾忌，他想对啊，这个世道这么乱，他也要吃饭啊，立刻换上一副凶狠的模样。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着老婆子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那我把你衣服扒了，你也不会怪我吧，我也要吃饭啊！”

话音刚落，老婆子就赤条条躺在死人堆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等到老掌柜下了楼，老婆子才敢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粗糙的白发散落在身上，尖瘦的脸上有着一条细缝的眼，眼里看不出半分悲喜。

在火把的光照下，她的身影跳动如鬼魅，谁知下一刻，火把被扔了下去，城墙之上黑黢黢一片，城墙之下火光肆意，还伴随着凄厉惨叫，老婆子仍旧不为所动，继续摸着黑，拔着女人的头发。

天刚蒙蒙亮，小乞丐兴冲冲抱着果子，跑去了城墙。那儿有些偏远，费了些许脚力，他终于到了，可眼前的光景着实让他难受，一群乌鸦飞过，落在城墙上，他眼睁睁看着城墙上赤裸的身躯被一点点啄烂，显露出白骨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底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觉得人活着还没畜牲体面。这想法也就停留了一会儿，他还得壮着胆子逛一圈，他记得老掌柜在这儿歇息的，只要赶早就应该能遇到。

咚的一声响，他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把黑灰扒开，是一只铜烟枪，得赶快收好，还能换几顿饭钱。

他实在找不到老掌柜了，看到铺在城墙下的一件衣裳后，他确信老掌柜还没走，或许是忙其他事儿去了，就把怀中的野果子一个个擦干净后放在了他的衣服上，之后小乞丐兴冲冲地走了。

他离开后，一阵风吹来，黑色的灰尘被卷起，随风起舞，飘向了远方。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社会里，好人与坏人，对与错都没有一个评判的标准，人们只是简单的想活下去，可活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