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一晚,我就被小叔叫过去测试酒量。一大瓶红色酒鬼,近6斤容量,5个150ml的分酒瓶,“哗啦啦”只见不一会儿小叔就把瓶子倒满,水线正好与瓶口平齐。桌子上的玻璃转盘一转,一瓶瓶酒就像成熟欲绽的花苞亟待酒客去品尝。
从桌子接过满满一瓶白酒的刹那,我心真实的感受是“凉凉”。
虽然喝酒早是家庭过节的一个传统,自高中毕业后,喝酒也成为了同学、朋友聚会时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然而,在同辈聚会时,低度的啤酒还是多数时候的选择,家庭节日聚会时,高度酒我也是浅尝辄止,长辈们不会对我过多地劝酒苛责。
毕竟,那时在长辈眼里,我还是个孩子。
酒桌上的事情,无非一开始集体干一杯,然后再逐个车轮战“互动”:晚辈先把在场的长辈们敬一个遍后,长辈们再一个一个回敬。一杯酒的意义,也不能只通过酒水来传达,还得要语言、表情和肢体动作进行协调。
比如敬酒,得要有敬酒语。这也是分对象来说。遇见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遇见当官的,“官运亨通”、“平步青云”。遇见经商的,“财源滚滚”、“招财进宝”。遇见学生,“学业有成”,“金榜题名”。遇见刚结婚的,“新婚快乐”,“早生贵子”。遇见一家多口的,“阖家幸福”、“多子多福”。遇见单身狗,先扯几声,“汪汪汪汪”,再说,“单身愉快”。
反正是遇见不同的人,就要说不同的话。根据敬酒对象不同的身份、状态来进行祝福。如果实在是不能辨别对方的身份、状态,亦或自己缺少词汇积累,那干脆就像我采纳一个万能模板,不管敬酒对象是谁,“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遇见什么生肖,就“X年大吉”。这个肯定就没错。
当然,说话也不是纯粹靠语言。为了增强表达的效果,还得要有表情作伴。尤其是跟长辈们喝酒的时候,脸上要带着笑容,但是笑容不可太淫荡,也不能太腼腆。这里面很有讲究,既要有对长辈的恭敬、也要有把长辈当朋友的畅快,更要有一种“舍生赴死”,准备随时喝倒在地的大义凛然。
喝酒的时候,还要有一点肢体动作。一般是右手举杯,左手在敬酒的同时,拍拍对方的臂膀,然后笑几声,一口下肚。当然,如果是敬酒,还得弓一点腰,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把杯缘放得比对方低,以显得恭敬有礼,而不骄傲自大。
那晚,我们一开始从分酒瓶里倒酒到杯里喝,后来就直接拿着分酒瓶”杠上”。在座的酒客喝了足足两大瓶有余,结果只有我脸不红,心在跳。于是自那晚过后,小叔一见人就讲,“我们家后继有人了!我大侄子好酒量,七两酒下肚依然稳坐钓鱼台,我喝了20多年,顶多也就五两,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于是第二天,大叔小叔齐上阵。于是第三天除夕一早,团圆饭上姑爷大叔小叔大哥对我实行“包围战”。除夕夜去舅舅家,我妈一说我在叔叔家的战绩,小舅直拉着我要“再战”。于是上午5两下午3两。三天时间,就连续喝了近2斤白酒。
那晚回到爷爷奶奶家,我躺在床上,不知是梦里还是还清醒着,耳边环绕着嘈杂的声音,“再来一杯!”“啊喝不了了,真喝不了了!”“不喝怎么行!”“喝就喝!”
我第一次正式喝酒,可以追溯到高中毕业后的一次小学同学聚会。那时距离小学毕业正好6年,我破天荒地收到小学好友的信息,邀请我去小学附近的餐馆一聚。刚上桌,菜还没上,我就看见服务员抱着一箱青岛啤酒走进包厢。小学时那些最顽皮的孩子,一个一个开瓶、吹瓶,这架势吓得我喝了几口啤酒,脸就红的像个猴屁股。
不过那也好像是我唯一一次喝酒脸红。后来初中同学聚会、高中同学聚会也陆续喝过酒,但是几瓶过后,同学们都对我的酒量纷纷点赞。因为当他们喝的脸开始红晕一片的时候,我的皮肤仍旧白的像雪。
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前一年的社团聚会时,我不断被骨干们劝酒敬酒,而那时在酒桌上的我又“忠厚耿直”,来者不拒。别人干两杯,我干一杯。别人干一杯,我干一杯。别人抿一口,我干一杯。于是,那晚醉的不省人事,从餐厅一直吐到了寝室的床上。早上一起来,扑鼻而来一股泛着青岛啤酒的恶臭。
至今回想起来,那夜胃的翻滚如同痉挛。感觉把前面22岁吃的东西全都给吐出来了。后来,酒桌上就多了一个新出炉的“小酒精”。
3天连喝2斤,虽然胃出奇地并未感到不适,但是我也深晓喝酒多了对身体并非一件好事。第四晚,远方亲戚组队过来拜访。小叔安排我和一个远房叔叔同喝一瓶白酒。
我问叔叔,叔你能喝吗?叔立答,放心没问题。于是酒桌上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四杯下肚。叔今年28岁,还没有找女友,长辈们在狗年对单身狗们额外关心,便一个一个轮着来敬他。叔一开始拿着自己的被子喝,后来不知几杯后,一连举起我的酒杯连喝3杯。我看着他面前的杯子“饱满”依旧,不禁拍拍叔的肩膀,“叔你还好吧?”叔两眼果断,“叔好得很!”“叔,你拿错我的杯子了。”叔似恍然大悟,瞥了一眼自己的杯子,“哦!抱歉抱歉!我弄错了!”
酒桌上又觥筹交错。叔几杯坐下后,似是对我说,“小醉,小醉!”一个长得清秀的表妹过来敬酒,叔立马站起来,拿起我的杯子,高喊一声,“我还能战!”看着那瓶酒越来越少,我笑问叔,“叔你还好吧?”叔的头不住地小幅度摇晃,“哥没醉!哥还能再战!”第2天我看叔的微信,“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醉得一塌糊涂。”我评论一句,“叔你太谦虚了!”
那夜,我和这叔一瓶酒的任务,估计最后他6成我4成。后来叔的母亲,也就是我小姨奶奶感慨说,“哎!你这叔啊,这么大了喝酒都这么冲动!你看小刘多稳重!”“哪有哪有,是叔酒量好,能者多劳嘛!”转过身,我嘿嘿一笑。
那夜我小叔把所有来拜年的成年男亲戚们都好好“问候”了一遍。6瓶酒的任务各个落实到个人。喝的时候,小叔也是劝酒高手,不喝不行,不干不够意思,过年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尽兴,是看不起吗?!这套话语再配合我叔一脸严肃、毫无商量的表情,还有硬拽着人不放的动作,很难有人可以从他“魔掌”中逃脱。
我以为我小叔劝酒,自己也能喝。结果我婶婶一次吃饭的时候告诉我,“你叔啊,自己酒量不行。出去庆祝人家结婚,别人没醉,他醉了。出去庆祝人家孩子满月,别人没醉,他醉了。反正是一有个什么走动,同样的酒量,人家清醒的很,他就醉呼呼地回来。”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叔果真是长期以来在外受了“刺激”,所以自己也想要在自己家里当当“人家”。
当然这是玩笑话。
初二的时候又去给舅舅拜年。大舅听小舅讲,我在叔叔家能喝1斤多白酒,就硬要拉着我干几杯。但是我考虑到喝酒过多伤身,还是坚持以饮料代酒。初三给母亲家的远方亲戚拜年,每到一处,长辈就说,“小刘啊,听说你很能喝啊!”大叔外公数字更具体,“听说你在你叔家喝了两瓶都不倒啊!”我不禁问,“叔外公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舅昨天过来走访说的啊!”
想起第一夜,我算着自己明明喝了6两,我小叔硬是对外宣称7两。到我舅这,我这7两又活生生变成了2瓶,我的酒量就在这口口相传中暗自増长。我既为自己这迅速壮大的“酒量”感到骄傲,同时隐隐为自己下一次的酒桌实战而担忧。
不过仔细想想,儿时想要学大人喝酒,不让。现在自己还想当当小孩,不让。坐到喝饮料的小孩桌,立马就被长辈们提溜出来去喝酒。又想起我小叔那两句,“咱家后继有人了。”“以后你是拜年的主力!”原来,我真的在长辈眼里,已经不算个小孩了。
今年三个小表弟过年都穿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就我没换新衣服。小表妹还在吵着要我跟她一起放烟火,但是我早就宁愿做一个旁观者,帮她点燃引线,在一边守护她的安全。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来说,我其实早就脱离出一个孩子的状态。儿时那些能让我快乐的事情不再使我感到愉悦。
望着老家屋前那片田野和山丘,似乎还能看到一个小男孩抓着一只风筝在田埂上奔跑。只是我不忍多看。仿佛一盯久了,回忆容易入脑,瞬间就感觉自己“白发苍苍”,“韶华不再”。
#还乡手记#过年"难"孩除夕夜里,一簇一簇烟火点亮了这山村的宁静。看着楼底下弟弟妹妹们欢快地跟着上升的花炮奔跑雀跃,心中的万千“矫情”融成一股流不出来的泪流。
闻着自己身上一股强烈的酒味,看着远处朦胧的远山,感觉这酒竟有了些许奶汁的味道。
然而,儿时喝奶却不自知。长大逐渐被生活的理性冲散,在岁月的慢火中炖煮,不知从何时起,才开始在爸爸的酒里回味妈妈的乳汁。
喝酒夜难眠。翻来覆去,像是梦见远山,有人把我名字呼唤。那声音,像爸爸、像妈妈、像自己。大地张开了它的嘴巴,向天空的耳朵吹气。那声音是星光是水流是烟火是气体。
它一面将我呼唤,一面把我催赶。一面击我心肠,一面逗我以笑。一面唤我生长,一面白我青丝。
或许当一天,不用再在爸爸的酒里将远山的声音寻找,妈妈的乳汁染白了须发,我在山的一边,会把那山间田埂上放风筝的孩子呼喊,“浪娃子!有时间矫情,还不如快回家大杯喝酒大碗吃饭!”
#还乡手记#过年"难"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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