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4章

天堂变地府

连载02

成铁心闭着眼，一声不吭。

颜宝惠示意，让护士给他换药。

那天以后，颜宝惠每天都抽空到病房看望成铁心，为他祷告，教他唱《救恩颂赞得胜歌》圣诗集里的赞美诗。

成铁心告诉她，他最喜欢《生命路上歌》，歌中唱到：

“每日我经劳苦愁烦，主说不要惧怕；

恐惧之泪转为祷告，重担向主卸下。

主告诉我天父的爱，昼夜浇灌不息，

永世应许从不改变，必供应我所需。”

这首圣诗，带给成铁心活下去的力量。

病房里有很多伤兵被这首歌感动，一起跟着他唱：

“永世应许从不改变，必供应我所需。”

平安夜礼拜，成铁心被安排在前排，颜宝惠为他打开《普天颂赞》圣诗集，翻到《平安赞美歌》，放在长椅靠背架子上，这是礼拜要唱的第一首赞美诗。

成铁心坐下来，反复琢磨着她对他说的话，“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凡接待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

他想起被日军打死的战友，想起自己被送来医院的路上，伤痛难耐，只想死掉，想死的时候，看不到真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她告诉他，救赎主耶稣基督，就是赐人生命的真光，主赐信靠祂的人，做神儿女的权柄，藉着祷告，把恐惧、愁苦、难关交托给主，主必赐下平安，带来安慰，领人走出绝望。

他不能完全明白她的话，但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他看到医院里的外国医生、中国医生、护士和工友对她说话都很客气，就知道她是好人。他也相信，她很有学问。

既然她告诉他，有一位道成肉身的神，名叫耶稣，是救赎主，不嫌他贫穷，不嫌他残疾，只要信靠主，就得到主随时的帮助，为什么不倚靠主呢？自己一无所有，不靠主耶稣，还能靠谁呢。

“有主可以倚靠，总比无依无靠好。”成铁心小声对身边的伤兵说。

“我看不见主，怎么倚靠主？”伤兵问。

“颜小姐说，承认自己有罪，真心悔改，心里信主，口里认主，把难处卸给主，祷告求主帮助，就有活下去的力量。”成铁心说。

 “我有什么罪啊？”伤兵问。

 “你骂过人,恨过人，打过人，撒过谎没有? ”成铁心问。

 “有。”伤兵说。

 “这都是罪。”成铁心问。

伤兵没再说什么。

这次礼拜，伤兵都被领到前排。

平时，前排通常留给诗班，牧师，特邀嘉宾，今晚是例外。

颜宝惠低头，默祷片刻，开始弹奏。

当《平安赞美歌》前奏回旋在礼拜堂时，医院围墙外的枪炮声被遮盖。

领诗的是史密斯院长，前几天他专门抽时间学会用中文唱《平安赞美歌》。他带领会众唱到：

“耶稣，我心所有平安，

除主以外 无人能给，

休息之乐 无扰之安，

蒙爱的人才能获得。

疲倦的灵 蒙主施恩，

患难化成甜蜜安宁，

在主恩臂蔽荫之间，

我灵不怕风浪敌人。

寂寞旷野 心无畏怯，

汪洋大海 稳渡无惊，

前程方向 我不担心，

因我终身与主同行。

基督是我终身向导，

多愁夜里保惠之师，

孤独期间真挚良友，

是我救主光明策士。

力量光阴 愿献于主,

内心行动 愿依圣意,

愿在平安 赞美中间,

静待我主永恒时期。”

  礼拜堂里的人，边唱边流泪。

这次礼拜，牧师证道的题目的《比世界更大的》。牧师说：“孩子们啊，你们是属神的，并且胜了他们。因为那在你们里面的，比那在世界上的更大。”

平安夜当天，只有小股日军进城，他们当晚点篝火在寒冷的街头露宿，因人不多，不敢妄为，尚未有大范围骚乱，留在杭州城的人还能睡安稳觉。

只是，日军火烧余杭南星桥的浓烟，还像恶魔般徘徊盘旋。

杭州人不晓得，一觉醒来，将有何样的兵燹劫难。

圣诞节当天，几万名刚与中国守军在登陆与反登陆厮杀的淞沪战场一路杀来，和从南京过来的几个日军师团的步兵骑兵，以胜利者姿态，大摇大摆，傲气冲天地开进杭州城。

开进杭州的日军，被武士道精神熏陶，经过严酷新兵训练，只有荣誉感和得胜心，没有饶恕和仁慈的理念，在他们眼里，败者为寇，不配活着，不把俘虏当有尊严的人。他们也不容许自己失败，自己失败也不配活着，当剖腹自杀。武士道精神，极注重礼节，但武士行礼，仅表达他懂礼节有教养，并不代表他内心尊重受礼者，即便行礼，照样杀人，教养与道德并非融合，知礼和良知没有必然联系。

进入杭州的日军，刚从日本坐船到中国，就开始杀人的工作，几月下来，已杀红眼。

几万全副武装的青壮男人数月来，吃阵地饭，露宿战场，久难安眠，打胜仗后，会做什么？作恶，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