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果
我骑在奶奶的胳膊上,随着她拉风箱的胳膊的前后移动,听着风箱有节奏的呼塌声,看着炉膛里升腾跳跃的火苗,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那时候可能是五岁,也可能是六岁,谁知道呢?总之是上学前的两三年------不是我傻,那会儿上学都晚------每天跟小伙伴疯玩之后都要跑回家监督奶奶做饭。
家里人多,奶奶每天上午那顿饭都要蒸馍,这需要从头到尾认真监督。
奶奶挽胳膊撸袖子要和面了,我站在她前面警告:“今天和白面。”奶奶笑呵呵地说:“好,白面,白面。”
我看着奶奶从面缸里一瓢一瓢地往瓦盆里舀白面,边舀边说:“和白面,蒸白馍。
奶奶和好面,是很白的一大团面,让我来检查,我检查完,发现里外都是白的,放心了。奶奶开始揉馍。我不让她把馍揉成窝窝头那样的,窝窝头的样子看了都让人恶心。奶奶也照做了。
馍上笼的时候,奶奶又让我看,问我:“是不是白的?”我说是,她才把锅盖盖上。
把锅盖盖好后,往炉膛里又加了些柴,奶奶又坐到草墩子上拉风箱,我还是跨在她胳膊上骑马,紧盯着灶上的大铁锅,确保万无一失。
锅盖的缝隙处往外冒气了,我的心开始跳起来,从这个时候到出笼这段时间是最危险的。我双腿发抖,手心里也出了汗。回头看奶奶,奶奶倒是很镇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快要出笼的时候,奶奶起身说要上茅房,我挡住她不让走,我知道上工的人快要回家吃饭了,让她再憋一会儿,奶奶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说再憋就要拉裤裆里了。我只能让奶奶去上茅房。奶奶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看好灶上的锅,别让人把白馍换成黑窝头。
奶奶走了以后,我把厨房的风门关好,从柴火堆里捡了根粗木棍子拿在手上,两眼紧盯着锅盖。
不到奶奶把锅盖揭开,我是不会放松警惕的。依我的经验,这个过程中稍有松懈,可能就前功尽弃了:一次,奶奶上茅房,我跟着上茅房,只是撒泡尿的功夫,回来揭开锅一看,白馒头就变成黑窝头了;还有一次,奶奶让我到外面抱点柴火回来,回来后,锅里的馒头也变黑了,我跟她闹,奶奶说怪她老眼昏花没看好,被人钻了空子。
那天我下定决心,要站在灶前不错眼珠地盯着锅盖,直到奶奶把锅盖掀开,然后吃白馒头。
奶奶在外面喊我,说四叔他们回来了,我不理会。过了一会儿,奶奶挎着馍篮子进来了,让我从厨房门口的水缸里打碗凉水来,从热锅里起馍的时候,手要蘸点凉水才不烫,我也没理。
奶奶见我不出去,对外面喊四叔,让打碗凉水进来。四叔应了一声,就听见他拿碗从水缸里打水,然后喊,水来喽。四叔喊水来喽,然后推开了风门,我回头看了一眼四叔。这个时候,奶奶猛地把锅盖揭开了,锅里的水汽窜出来,把灶台和奶奶笼罩了。我听见奶奶喊了一声,龟孙,别跑,浑身一哆嗦,赶紧往锅里看,水汽已经散完了,我看见锅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乌黑发亮的黑窝头,白馒头已经不见了。
我日他奶奶,我气急败坏地骂,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奶奶说,日吧,日吧,谁让他把咱家的白馒头换成黑窝头的。
我躺在地上哭了好一阵子,开始是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慢慢地,没激情了,变成了时断时续的蚊子哼哼。奶奶喊我吃饭,我不吃那些狗屁黑窝头。四叔过来说,怨他把风门打开,树上的黑老鸹飞进来把白馒头偷走了。
一听黑老鸹,我愣了,这倒是头一回听说。我将信将疑地望着四叔。可不是吗?四叔指着院子里西屋靠南墙的那棵大槐树说,黑老鸹就在这棵树上。
我从地上站起来跑进厨房掂着那根棍子出来。四叔说,棍子打不着它,要用枪。说完进西屋一阵翻腾,拿出来一个铁家伙递到我手上说,站在这儿,它一露头,就拿枪打它。
我接过四叔手里的东西看了看,又哭了,这不是枪,这是把钢锯。四叔说,谁说的?装上锯条它是钢锯,锯条卸下来就成一把枪了。我看看奶奶,奶奶点点头,又看其他人,大家都点头,说那是一把枪。
我仔细看了手里的东西,也觉得那应该是把枪,就按照四叔的教导站在院子里端着枪眯着眼对着那棵大槐树茂密的树冠瞄准。
大人们吃完饭歇了会儿又上工去了。临走的时候,挨个笑咪咪地嘱咐我,好好瞄着,不要闭眼睛,打不着黑老鸹,它还是要偷咱们家的白馒头的。
奶奶劝我吃点东西再瞄,我不吃,唉声叹气地进屋睡觉去了。她有头疼病,吃完饭不睡会儿头就疼得厉害。
院子里安静下来,我侧耳听外面的动静,胡同里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了。太阳从南墙上射过来,直刺我的眼。我换了个位置,继续朝那棵槐树瞄着。
我家院子里的槐树又粗又高,仰脸的时间长了,脑袋有点发晕,想歇一会儿,又怕黑老鸹趁机溜掉,只好硬挺着。
奶奶从屋里出来,见我还在院子里站着,让我跟她去前街的药铺里买点儿止疼片。我不去。奶奶自己去了。
奶奶关上院子门,脚步踢踢踏踏,慢慢走远了。我又瞄了会儿,心想,黑老鸹这么长时间都不露头,是不是不在老鸹窝里啊。这样一想,觉得浑身酸疼,想躺到地上歇歇。
这个时侯,我听见有个奇怪的声音说:“我没有偷你家的馒头。”我环顾四周,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想是听错了,可能外面有人说了另外一句什么话。
接着,那个声音又说:“你家的馒头不是我偷的。”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那个奇怪的像鸟叫的声音是从大槐树上发出来的。
我吓得想跑,两腿却迈不开步子,想起手里的枪,赶紧举起来对准大槐树上传来声音的地方瞄准。那个声音又说:“别害怕,我下来给你说话。我看见一团黑影子从树上飞下来,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窝棚里,像看瓜人睡得那种庵屋。身下铺着干燥而柔软的麦秸,不同的是这个大窝棚比看瓜人住的庵屋搭的还要精致一些,是用不同粗细大小的树枝编织而成,缝隙处用茅草和麦秸塞得严严实实的。窝棚里黑乎乎的,我朝周围环视,除了地上铺的麦秸以外,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个窝棚就像个大鸟窝。
想到鸟窝,就想起刚才从树上飞下来的那团黑影,我不是在黑老鸹的窝里吧?想到黑老鸹,心里害怕极了。
要想办法跑出去。我往窝棚的周围看,想找个出口,却听到吱吱呀呀,靠脚的那边闪出一条缝,阳光倏地照进来,那条缝变宽了,一个黑影闪进来,缝又合上了。
我的眼睛被阳光刺了,闭着眼睛眼前红彤彤一片。那个声音问,你醒了吧?我害怕不说话把他惹急了,闭着眼点点头。你不要害怕,那个声音听起来没有恶意。
我闭着眼问,你是什么人?那个声音说,我是鸟人,既是鸟也是人。我问,你为什么抓我?鸟人说,你用枪打我,我就把你抓来了。接着鸟人嘎嘎笑了,我知道你拿的不是枪,真枪有股子药味儿,离老远我都能闻见,你为什么要用枪打我?这时我胆子大了些,说,谁让你把我家的白馒头换头黑窝头的?鸟人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
鸟人告诉我,他没有偷换我家的白馒头,谁也没有偷我家的白馒头,我奶奶根本就没有蒸白馒头。
我说,我是亲眼看着奶奶把白馒头蒸进锅里的。
鸟人说,你奶奶是骗你的,她蒸的是红薯面窝头,红薯面生的时候是白的,放在锅里蒸熟以后就变成黑的了。
我问鸟人,奶奶为什么骗我?
鸟人说,你们人就喜欢骗人。
我胆子更大了些,悄悄睁开眼睛。鸟人在我脚前边站着,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头小肚子大,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从大模样看,长得有点奇怪又有点可笑。
我坐起来问鸟人,你到底是鸟还是人?
鸟人说,其实,按你们的说法,我是一个鸟精。
鸟人说,如果狐狸像人的话就是狐狸精,鸟要是像人就是鸟精。你仔细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人?
我的眼睛现在可以看清楚鸟人的样子了:他的脑袋圆圆的 ,耳朵很小,眼睛小而亮,嘴巴向前突着,两只手又细又短,指甲又尖又长,浑身长满细而柔软的黑色羽毛。
我忽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想站起来回家。鸟人似乎看出来了,从他刚才进来的地方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只小篮子。鸟人把两个篮子放到我面前说,吃吧。
一只篮子里装的是小虾米和各色鱼干,另一只篮子里盛的是叫不出名字的五颜六色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果子。
我一口气就把两只篮子里的东西吃完了,吃完后才慢慢回味,那是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鸟人见我吃得香,很高兴。等我把两只篮子里的东西吃完后,问我吃饱没有?我拍着肚子说吃饱了。
鸟人说,他们白天都在这里面呆着,晚上才出去。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住在这儿,那样很危险。鸟人要我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发誓说这件事谁都不说,说了天打五雷轰。鸟人更高兴了,拉开他进出的那道门,让我随他手指的方向看,树杈上挂着很多的小篮子。鸟人说,里面装的都是好吃的,想吃的时候就来。
我站在窝棚的门口往下看,透过稠密的槐树叶子,看见我家低矮的房顶和院墙及小如棋盘的院子,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那天晚上鸟人把我送回来的时候,大人们都已经进屋睡觉了。我一进屋,奶奶就醒了,问我这半天到哪疯去了?我躺在奶奶身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奶奶又问我吃饭不吃?我摇摇头。奶奶瞅着我嘟囔了一句,饭都不吃,你吃了狗宝了?
后面几天,我天天晚上都到鸟人那里吃个饱,那些篮子里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样样都好吃的不得了。我第二次去那个大窝棚时发现大窝棚旁边还连着一个小窝棚,中间有道门隔着。小窝棚里面住着两个小鸟人。我第一次去窝棚的时候,两个小鸟人在小窝棚里睡觉,后来几次,都是晚上去的,刚好是鸟人活动的时候。那两个小鸟人见了我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往大鸟人身后躲,我估计大鸟人是小鸟人的妈妈,但究竟是爸爸还是妈妈我始终没有问,鸟人也没有说。
小鸟人长得比大鸟人好看多了:身上的羽毛是浅棕色的,像刚孵化出来的小鸭子一样毛茸茸的虎头虎脑的。跟大鸟人相比,小鸟人长得更像是鸟,如果我不知道他们是鸟人肯定会认为他们就是某种鸟。
我想,可能鸟人就是这样,小的时候像鸟,长大以后就像人了。
后来几次,两个小鸟人慢慢跟我熟了,一见我,就嘎嘎叫着跑过来让我抱。我把他们抱在怀里,它们用尖嘴蹭我的脸,他们的小嘴凉凉的,把我的脸蹭的痒痒的,很舒服。它们的味道也很好闻,好像小鸡娃子身上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味儿,很好闻。
我跟鸟人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一天不见,就想得慌。我发誓,我想他们并不是只为那些奇珍异味。有那些吃的,我想他们,没有那些吃的,我也想他们。那两个小鸟人也一样,大白天也想让我上去跟他们玩,对着院子嘎嘎地叫。
四叔怀疑我有弄到好吃的特殊渠道。在我们家里,除我以外,四叔是最馋的。他的鼻子也是最灵的,比狗鼻子还灵,别人吃了什么,他都能闻出来。四叔为了吃,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这是他自己说的。
四叔对我产生怀疑,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有不检点的地方,我白天一整天什么也不吃,也不喊饿;大人吃饭的时候,我对着那些黑窝头露出鄙夷的眼光,并且有意地肆无忌惮地打饱嗝儿。
四叔在没人的地方悄悄问我,有什么好吃的让他也吃点儿。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四叔点着头说,好,好,没有,你就别承认,我总有办法查出来的。
我跟振坤叔这几天正忙着做火药。我们到镇外烧柳木碳,到老墙根底下刮火硝,但硫磺是需要用钱买的。振坤叔鼓励我跟奶奶要钱,她要不给就偷。我既要不来又偷不到,振坤叔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振坤叔趁他家没人把他家所有的门上所有的铁锁和铁合页和所有的柜子上所有的铁锁和铁合页全都撬下来,害怕不够,又把谁家红薯窖上倒扣的一口破铁锅揭下来拿到商业站上卖,总算是凑够了买硫磺的钱。
振坤叔撬锁的事情很快就暴露了,被他爹娘合伙打了一顿,还被罚三天不准吃饭——这下我就派上用场了,我负责从我家拿东西给他吃。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从家里拿几个窝头出来。振坤叔对我很感激,保证过年的时候用自制的火药给我做几个梨花炮。这件事情我其实是有私心的:我要造成每顿饭都吃饱的假象,以免四叔对我的怀疑。
振坤叔终于把火药做成了。他把我喊到他家,抓一把火药放到洗衣石上,低头用火柴去点,轰一声,火药燃着卷起一阵黑烟,把振坤叔的头发烤焦了一大片,脸也熏得五麻六道的。哈哈,振坤叔抹着脸大笑,成功了,成功了。我也高兴地跳起来,欢呼胜利。
接着,振坤叔又愁起来,火药倒是做成了,满满的一陶罐子,但时候离过年还早得很呢。我们掐指盘算,现在才不到夏天,等过年不把人等死了?我跟振坤叔看着那一罐子火药一起唉声叹气。
忽然,振坤叔跳起来说,你四叔不是有一把手枪吗?我想起来了,四叔好像是有一把木头做的带枪管的手枪,但不知道他放在哪儿了。振坤叔说,你问他借过来,跟他说咱们玩一会儿就还他。
我见四叔后,厚着脸皮跟他哼唧,要借他那把枪。四叔带我到他住的房子,从床下搬出一个带锁的小木箱子,拿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那把木头枪,在我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这个?我说就是这个,刚要伸手去拿,四叔却把枪又放进箱子,用锁锁好。
四叔严肃而认真地告诉我:“除非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不然别想玩我的枪。”
任凭我再怎么哭闹,四叔也不理我了。我去跟奶奶闹,满地打滚地哭,奶奶气得大骂四叔,让他把枪给我,四叔一溜烟跑出去了。奶奶见四叔走了,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对着我耳朵说,别哭了,一会儿奶奶给你偷出来。
四叔上工走了,我拉着奶奶的手到四叔房里,从床下搬出那只木箱子。奶奶用家里的所有钥匙都打不开那把锁。我急了,趁奶奶不注意,抱着箱子就跑。奶奶追我追不上,在后面喊:“别给他弄坏了,小心他扒你的皮。”
振坤叔把木箱子撬开,把枪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真是把好枪,你四叔手够巧的。我担心四叔扒我的皮,哀求振坤叔,别给弄坏了。振坤叔说,看你说的,怎么能弄坏?振坤叔给枪管里装够火药,用木棍捣实,在枪管和扳机的连接处装上一个炸药做的砸炮做引炮,想了想,又在枪管里装了些铁砂也捣实,外面用纸团塞好。
我们来到前街一个没人住的破院子里试枪。振坤叔一手举枪对天,一手捂着耳朵,我躲在他身后双手捂着耳朵。振坤叔举了半天,回过头来说,我有点儿害怕,你来吧。我摇头说不敢。振坤叔最后一跺脚,闭着眼开了枪。枪声太响了。
枪响后半天,我睁开眼走过去看,振坤叔还保持着开枪前的姿势,像一个正在冲锋的战士中了枪却不愿意倒下。我顺着他举枪的手往上看,脑袋突然像挨了一转:那把枪的枪管儿不见了。
我要被我四叔扒皮了。
我和振坤叔在院子角落的砖头堆里找到了被炸飞的枪管儿,枪管已经变形,枪管尾端镶着的铜弹壳早已不见踪影。我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四叔要扒我皮的想法。最后,振坤叔想出个办法,趁四叔没回来,把枪装进木箱子放回去。
我鬼鬼祟祟地抱着木箱子刚进四叔的屋子,却看见四叔正仰八叉地在床上躺着,跑已经来不及了,我硬着头皮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让我看看我的枪怎么样了?我把木箱子放到地上,突然想出了办法。四叔,我喊的很亲,你不是问我有什么秘密么?我告诉你。
我说,大槐树上真有个黑老鸹,是个老鸹精。
四叔说,你别骗人了,大槐树上有个黑老鸹是我骗你的,现在你倒骗起我来了。
我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把秘密告诉你了。说完转身就跑了。
我心想,我说的这些,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
我刚跑出家门,听见四叔在屋里嗷地叫了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猜四叔是偷懒跑回家睡觉的,四叔既馋又懒,是尽人皆知的。现在天还早,我想出去找人玩,等天黑了跟鸟人上大槐树吃饱,剩下的等明天再说,明天真是个好东西。
我在街上找了一圈,一个小伙伴也没找到,不知道都跑哪去了。最后,我到生产队的牛棚里找风林爷说了会儿话,在他床上睡了一小会儿,等天黑透了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在胡同里,我就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推开院子门,进了院子,那种香气扑面而来。我看见四叔坐在草墩子上,其他人围在他身边,四叔正眉飞色舞讲着什么。我凑了过去,四叔看见我,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没事了,那把枪的事我饶了你,你没有骗人。
我哆哆嗦嗦地说,我骗你的。没有没有,四叔说,大槐树上真有他妈的老鸹精,我把梯子架到屋顶上才爬上大槐树,从窝里逮了两只下来,比只大肥鹅鹅都重,不是成了精了?我觉得头重脚轻,有气无力地说,四叔,那是我骗你的。四叔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骗我。四叔说,不信你去厨房看去,这会儿都炖锅里了,差不多有小半锅肉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眼前金星乱冒,腿一软就倒地上了。
听奶奶说,从那会儿起,我一直在床上昏睡,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奶奶还说,我说了半夜胡话,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都说些什么。第二天晚上,奶奶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长相奇特的小人在我床前站着,奶奶害怕,撵他走,那个小人却突然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奶奶拿起枕头砸过去,那个小人手才松了,临走用尖利的指甲在我眉毛上狠狠地划了一下。
奶奶连夜找了个阴阳先生解梦。我听那个阴阳先生说,我的前世是舜仙山上老奶奶供桌前的童子,后来贪玩跑掉了。老奶奶找啊找啊,要找到我就要收回去。奶奶急得要哭了,那怎么办?阴阳先生胡子一翘一翘地说,我跟她说了,孩子十二岁那一年,用黄表纸烧个纸童子还给她就行了。
后来,每次奶奶看见我眉毛上那条细长的伤疤,都会说,真吓人啊,不过,咱们已经给她还过了,再不欠他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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