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俄罗斯世界杯开幕，奉献一篇关于足球的短篇小说
文/祁亮
1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于超市的货架上面。
面前走过无数人。
却没人把我从货架上拿下来。
我内心有一股跳下去的冲动，然后愉快的在地面翻滚，跳跃。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始终没能如愿。
我就这么孤独的躺在货架上，等待着体内的空气消耗殆尽，然后和无数同类一样，被拿去扔掉。我坚信这不是我的命运，绝不是……
2
终于有一天，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货架上取了下来。
放到一个孩子面前。
孩子很兴奋的把我踢来踢去，而那双脚对我来说似乎有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拼命在孩子脚下滚动着，展现我勇猛无比的身子，和他开心的玩耍。
最终，我被他带回了家。我想他一定是被我帅气无比的外表吸引了。
3
主人家很大，后院里有一片草坪。
他经常把我带到草坪里一起玩耍。
他每踢我一脚，我就兴奋无比，他还很小，不管多用力，我都只能跑几米远，但我很知足，总比在货柜上虚度光阴要好很多。
我的梦想是在广阔的绿茵场地里，享受一场正式而重要的比赛，体验一只只坚强有力的脚，它们带给我飞翔的力量，场外还要有无数观众，他们尽情的呐喊，疯狂的嚣叫！
而我，当之无愧的是吸引他们视线的主角。
每次想到这个，内心激动无比，我知道那天总会到来的。
4
主人上小学了。
他陪我的时间就少了，基本只能在周日和他出去玩。
他的脚劲变大很多，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脚下力量的变化。
就像土地里的萌芽已冒出头来。
逐渐的，主人有了很多伙伴，他们会带着我一起玩耍。
我开始感受一双双与众不同的脚。
有的绵软无力，有的粗暴莽撞，有的……甚至一脚踢空了，还摔了个大跟头。
当所有伙伴都在笑的时候，我也跟着大笑，我笑的时候身体上下弹动。
只有主人的脚带着巧劲，这是其他人远远比不上的。
“这一定是运动员的脚！”在半空中翻腾的我如此自豪的断定。
5
主人上初中了。
他陪伴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一个月仅有两次。
然而，在天气燥热的某一天，他把我带了出去。
我们来到了学校的场地。还有九个同学。
我兴奋的想：是不是要比赛了？
果然……
他们分成了两队，一边五个人。
然后他们商量各自的位置。
我猜主人会踢前锋，他那双脚绝对是前锋的脚，能进无数个球。
最后主人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坚持踢前锋。
我生平的第一场小比赛开始了，心情紧张而激动，场外好几个小姑娘正盯着我呢。
6
比赛开始——
主人率先开球，随着几脚的传递，我又回到主人的脚下。
他勇猛的深入敌军腹地，毫无惧意。
敌人们开始上前围攻。
眼看一个家伙扫堂腿过来，我惊出一身冷汗。
“主人！快做动作，晃开他！”
我赶紧大呼，可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主人反应有些迟钝，我被无情的铲走，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倒下。
主人看着我落到对方脚下，脸上带着几分失望，我有些心痛。
但他坚强的爬起来了，朝我追来。
“对，就是要这样。”我高呼。
每次在主人脚下一起狂奔的时候，我特别激动，眼睛直瞪着对面的球网。
尤其在进网的瞬间，带给我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感，我乐在其中。
最终，主人所在一队的输了。
7
主人对于自己的失败无法忍受。
他又开始和从前一般，几乎每天都要拿我出来颠两下。
伴随着他轻巧的脚力，我跳的越来越稳。
我开始在他娴熟的脚步下左右来回翻滚。
好几个假动作几乎把我也骗到了。
“这一定是运动员的脚！”我再一次自豪的断定。
8
临近初中毕业之前。
我和主人经过了十几场的小比赛。
我看着他不断跌倒，不断爬起来。
不断穿梭在绿茵场地中，自由翱翔。
不断狂奔，不断进球。
聆听他的笑声，呼吸。
感受他的疼痛，喜悦。
一切如此美好。
我想，如果能一直陪伴主人。
就算梦想遥不可及，也不枉此生。
9
主人上高中了。
他加入了高中校队。
我与他更加亲密，甚至有时候还陪他一起上课。
他和班里的一个女孩相恋了。
我在课桌下面看着他们眉目传情。
有时递纸条，有时相互比爱的手势。
主人和我一起练习的时候。
女孩也会静静地在旁边观看，面带微笑。
长发飘飘，白裙飞扬。
在碧蓝的天空下。
宛如一幅美丽的画作。
10
全国高中联赛一触即发。
主人放弃了好几次约会。
用更多的时间和伙伴们练习。
我被放在许多同胞之中，我们都一个体型。
但我不怕主人找不到我。
他在我身上写下他的名，一眼就认出来。
有时候我会和他们一起练习。
有时我会待在角落看他们和别的同类……
但无所谓，只要能看着主人就好。
看着他流淌汗水，努力训练。
11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第一场比赛在市内最大的体育场举行。
主人身披7号。
这个号码象征着绝对的主力，前锋！
我幸运的也被主人带了过去。
场外人山人海，是我从未见过的盛况。
不过我被放在更衣室的角落。
看不到主人狂奔的身姿。
看不到场外亢奋激烈的人群。
外面的世界是我梦想之地。而我与梦想一步之遥。
却触不可及。
12
我只能在光线昏暗的更衣室里，聆听观众们热情的欢呼。
欢呼声此起彼伏。
我屏住呼吸，寻找每一个进球时的高潮欢呼。
兴奋，与生俱来的身体反应。
担忧，是主人的队伍被进了吗？
当终场哨声结束，我紧张无比。
直到更衣室外响起他们欢快的议论，我才放下心来。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我得知主人进了两个。
如众星拱月般，他被挤在队伍中心，享受队友们的掌声。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开心的笑容，从未——
忽然，我感觉身上湿了，不知道是我哭了。
还是某个队员的汗水滴在我身上。
13
在不断的锻炼和奔跑中。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有神。
身躯更加结实。
双脚更加有力。
之后，主人的队伍一路杀入到决赛。
这段时间，我一直陪伴着他。
但，似乎他和女朋友越来越远……
我已记不清上一次他们去约会是什么时候了。
相比约会，可能主人更在意在绿茵上奔跑吧。
有一天，他独自坐在更衣室里自言自语。
“如果能拿下全国高中联赛冠军，爸爸就会送我去国外俱乐部锻炼，如果输了的话，可能就要和其他同学一样考大学。我很想去国外的俱乐部，可是我知道决赛的对手也非常强，我压力很大，几晚上都失眠了，这严重影响了我的状态，好困扰……”
当他流转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才恍然，他在对我说话。
主人！你相信你的实力，绝对可以赢下来的。我真的好想见证你夺冠的那一刻。可惜，我与生俱来就不是用去比赛的，所以……只能在赛后等你的好消息，你如果去国外，一定要带上我，我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但你一定可以。
14
全国高中联赛。
盛况空前，还有好几家电视台的记者前来。
据说电视也会进行直播。
我依然被主人安排在阴暗的更衣室里。
外面的掌声，欢呼，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主人和队员、教练们一起打气。
然后，他们走了出去。
我也好想跟着出去，如此的渴望……
外面传来尖锐的哨声，我知道比赛开始了。
一场关乎主人命运的比赛。我一定要出去。
我拼命扭动身躯，从框里挤了上来。
和我一起的同胞们都知道我想做什么，用力的把我顶了出去。
“扑——”我掉到地面，然后滚动着。
朝着更衣室的门，朝着那条我极度渴望却从未到达的绿茵场地。
然后，我看见了光，烈日伴随绿茵的光，还有无数欢呼声，无数人群……
还有……队员们勇猛拼搏的身姿——
15
我激动着慢慢朝着绿茵场地滚过去……
在巨大的喧嚣声中，我屏住了呼吸，在队员们中寻找主人的身影。
谁也没有注意到我。
忽然，场内的球从我头上飞过，没入观众席中。
一个队员跳出场外，也没仔细看我，弯腰就把我抱起来。
等等，什么情况——？
我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扔进了场地内。
然后，众人开始围着我追逐。
天啦！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双双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所以我是被误以为比赛用球了吗？
我是在做梦吗？
当我被一个队员带着闯入禁地，大力抽射时，我才醒悟，这并不是做梦。
梦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来。
哟嚯——！我难以抑制心内的亢奋，大声疾呼。
16
主人？主人在哪？
即便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我仍不忘主人。
他有一双运动员的脚，而这是关乎他是否能成为运动员的比赛。
他来了，来了，身披七号的他朝我奔来。
“主人——”我兴奋的大叫。
然而，我被该死的后卫一脚踢了出去。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后卫，只知道在自己这一方防守，偶尔还布下陷阱造越位。
但厉害的后卫也让我害怕，犹如清道夫，一人把关，万夫莫敌。
它分左中右三个区域。左后卫，中后卫，右后卫。
我被后卫踢到了前腰的脚下。
根据阵型也可以叫做前卫，主要负责指挥进攻，串联前后场。
前腰也分进攻型和防守型。
现在带着我疾笨的就是对方的进攻型前腰。
他一脚长传，把我精准无比的踢给了对方的前锋。
和主人一样身披七号，进攻的绝对核心，负责进球。
17
这个七号带球很有冲劲，但比起主人还是少点技巧。
主人这边的后卫笨死了，被两下就晃开了。
然后七号起脚就射。
我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冲向球门死角。
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带球一般，但射门绝对一流。
守门员奋力一扑，但我还是冲入了球网，即便我是那么的不情愿。
比分变为1：0，现场掌声雷动。
我远远的看见主人脸色落寞和失望的表情。
主人一方开始发球，然而，我被主人认出来了，他脸上写满诧异。
随后浮现出了笑，自信的笑。
18
主人和他的队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也就导致了中场无法很舒服的把我传给主人。
主人为此不得不回来参与防守。
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
他不知疲倦的来回奔跑。
终于从对方中场把我抢了过来，然后一如以往，带我往前疾驰，飞奔。
然后用娴熟的技巧，以假乱真的动作。
轻巧的进入小禁区，如入无人之境，然后用脚弓轻轻把我一推，几乎没多大的力，但我就这样在守门员目瞪口呆之下入网。
我兴奋的在网内上下弹跳。
主人几乎以一人之力挽救了整个队。
他也激动得脱下外衣，朝场边举起双手挥舞，我知道，他父母就坐在其中。
他想证明自己，证明他有一双运动员的脚，以及成为运动员般的决心。
19
终场哨声响起。
比分为1比1，没有加时赛，直接进入点球大战。
这是比赛最为残酷的方式，只为一决胜负，没有平局。
主人被安排在最后一位罚点球。
对方的实力的确如主人之前所说，几乎每个队员都能洞悉主人这边的守门员。
轻而易举的进了五个。
殊不知主人这方特地练习过点球。
前面四个也全部踢进。
主人是最后一个。
他背负了所有压力，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我面前。
他的呼吸，在我耳边如此急促，他的汗水，如水柱在我面前滴落。
他用双手轻轻的将我放置在点球点。
“我一定要进。”他在我耳边低吟，温柔，如诗，却似远在天边……
20
多年以后，我回想那一幕，仍感觉十分暖心。
当面临着人生的分水岭，我们无法设想两条路的尽头是否如我们所愿。
但如果做出了选择，便要坚定的往下走过去。
即便会舍弃一些……
那一天，当所有人都离开了，主人仍一个人坐在绿茵场地上。
他几乎全身湿透了，脸上也是。
有汗水，或许还有泪吧，混合在一起，滴在我身上。
一种苦涩的味道，直达心底。
他久久的抱着我，很久很久……
之后，主人去外地读大学了，我被放在他房间的柜子上面。
人去楼空，这房间再也没有我所熟悉的汗渍味道。
电视机也再也没打开，没播放过任何比赛……
空空荡荡……一如我的内心……
21
四季变换，一年又一年，我始终安然的躺在柜子上。
比起当初在超市的货架上，我身上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留下的痕迹而已，也不再有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似乎在主人离开之后，我归于了平静。
透过窗户，我看见不少小朋友们笑嘻嘻的在地面踢球。
记忆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和主人一起的小时候。
那些我无法忘记的笑容，无法忘记的奔跑……
22
主人始终没有回来。
家里也没人提起过他，即便我那么想知道他在何方，做什么事情……
或许读完大学后，他去某个公司做事，然后努力的一步步的往上爬。
或许他在大学交了女朋友，然后一起出国。
或许……或许……
不管任何一种或许，我都不愿在后面书写最悲伤的结局。
很多年很多年都过去了。
我逐渐的有些困倦了，时日将我体内的气消耗殆尽。
我瘪瘪的，奄奄一息的躺在柜子上。
在长达几年的沉睡中，我被一双手惊醒。
我微微打开我的视窗，看见一双摺皱而干枯的双手，而双手后面是一张被岁月无情吞噬过的脸，干瘦得仅剩一张皮，皱纹蜿蜒曲折，布满整张脸。
23
黄昏，在漫天飘零的枫叶之下。
你会看到一幅难以想象的画面。
一位全身干瘪的瘦老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的脚下躺着一只瘪瘪的球。
我静静地依偎在一双竹竿的脚下，想起当初自己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这一定是运动员的脚！”
即便年华老去，岁月蹉跎，我依旧如此认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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