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房子很好看，她也很好看。
黑瘦矮小，齐肩头发，稀薄干燥，刘海下茶灰色的瞳孔里发着晶亮的光。
你是木木？她说不是。
我说是你就是。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到我自己然后看到我眼睛里的自己的眼睛里的她，她的眼神是一个无限循环，而我的眼神是一碗酒，自我沉醉。
她并不理我，只是跟周围的其他女性聊一些关于这房子里的工作，关于明天的安排。
血从我的血管流向针筒，那红也很好看。
有时候会忽然认为生为一个女人是多么好，她们漂亮而且有诸多方便。比如，进这么大的厂，中介所的大婶说需要三个女的带一个男的才能招进去；在比如，这场南方的雨中，作为男人必须给女人撑伞，女人就应该只是在雨中很好看的笑着。
你神经病？这是她给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只能享受这些。
海水顺着风飞在天上，深蓝色生出了黑，然后坠落，冲刷着大地的绿。此时天地连接在一起，雨是破碎的地精，滋润万物，孕育爱意。兴起时四处稠密，人逐渐稀少，世界被洗的发亮，清新，你我融合在这里面。
你走开，我要回家了。
对，我知道，我手中的树叶遮不住你的躯体，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而已；它想护住你的心，而你的躯体将被这雨水滋润生长。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请记住你是木木，你应该从雨中看见太阳，那样你就会发芽，开花，结果，这是你的宿命。
坤说，你去求了。那是你体检抽血抽的多了，头脑不清醒时编的故事。
你错了，坤，千万不要越活越清醒，年纪大了就糊涂点吧。
武汉江边的碎石山上，橘子林，龙王庙。还记得那个好看的女鬼吗？一身橘黄色夏季连衣裙，和江边开的野菊花一样的颜色，脸色红润，大眼睛，小嘴巴，头发柔顺的风中飘着。她在庙中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那歌声悲凉，在空中回荡，回荡。
当时我都吓尿了，坤还说那是住在江里神仙。
真的有这么好看的鬼？
白色的房间内，我和几个即将成为同事的人聊着平生所见的鬼；我故意压低声音制造气氛。
入厂有培训安排，从规则讲到规矩，偶尔也讲讲晋升，讲讲机会，讲讲自由。
鬼这事你信就有，你不信它还是在哪儿，一个平行世界里，偶尔开启，让你遇见那是极幸运的事。
“喂，你来说说5S是那些？看什么看，就是你。”
不得不说为我们培训那女的挺耐看的，脸色颊红，嘟着嘴，现在少遇到的马尾辫子，眼睛很小，那种山中野兰花一样爽快的感觉。
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
对，对，就这些。千万不要小看我，我可是从大东坑的世界五百强富士康出来的。
她眼睛眯着诧异的着看着我，我也盯着她，互相交流，不需要语言。我说你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她说你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睛扣出来。我害怕了，于是不再看她，低着头想一些关于5S的问题。
起源于日本，关于日本和二次元的世界和那些思想混乱的哑咩。我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沉郁吗？不知道。我扭过头看了看木木，她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不锈钢制的长凳，精光白亮。
你是哪里人？江西的呀，哎哟，那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人杰地灵。
什么湖南的？哎哟，湖南是个好地方呀，山青水秀，人杰地灵。
你河南的？哎哎哟喂，半个老乡，俺家后面就是河南，前面是湖北。我们那儿的人都不敢用手机打电话，一不小心就接收了外省信号，长途加漫游老贵了。
我家门前有条弯弯的小溪，那是由十几处的泉眼连接而成。水里游着小鱼，乌青色的背在水中若隐若现，七色的阳光拍打着泡泡，夏天我们在溪水里洗澡，光着身子在水草里捉迷藏，遇到一条水蛇或者踩中一只沉底的黄鱼，你吓了一跳惊扰了立在水草尖上的蜻蜓。
我家屋后是一片荒山，几处孤坟，逐渐枯黄的杂草，几朵野菊花。你躺在那山坡上晒着秋天的太阳，然后可以做一下午的美梦。兔子和几只野鸡也许会慵懒的从那踏碎的小路上走过，惊扰你的梦。
惨白的灯光下，木木偷偷了笑了笑。
那光真的很惨，它把格子里的房间照亮了，却无法挥发热量。
深夜里的流星，一闪而过的笑容。
你家那么漂亮那你出来干嘛？小兰说。
为了能遇见你。我说。
然后又是笑，你笑，我笑，大家笑。这古老而苍白的乐趣实在显的太过于无奈。有一些聊的来的人被一些人挑走了，他们将带上身份卡被安排工作，继续等待的我们开始叹息，开始成为朋友，比如说黄和李安宁。从古谈今，飞机大炮，影乐鬼神，明星还有姑娘们的胸。
南方的雨很诡异，开始吹牛B，开始伪装深沉。我不怕，我宁愿天国的精灵沾染我的灵魂。
小兰开始摇头。
我只能说，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世间万物都有定数，无需多想，无需担心，既然开始了总要结束。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遥远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海子。
眼前我还有我的惨白，我还有我的梦，我可以凝视的姑娘。
窗外的雨沾不湿你的头发，于是它们并不是雨，我吻不到姑娘的头发，姑娘就不是姑娘，白马非马。
下班离开房子。
小兰，你需要一个撑伞的男人吗？
她呵呵的笑了说，你像那个男人的弟弟。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即使他和我是同款的人类，总还是有区别的。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赌博，不嫖娼，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
小兰坐在我对面笑着说，可是你说谎呀！
三百人的食堂，饲养着六百人，周围贴满节约的海报，中间的立柱挂着电视播放着一则新闻。
一场远方的大火，蔓延了几座山头，正在奋力扑救，暂时无人员伤亡，原因有待查明。
黄少侠说，那里离我家不远，我去过那个地方，有好多养猪场。
那怀孕的母猪里的小崽子会不会在火中烤成诱人的金黄吗？
请原谅我的内心想着这些。盘中的那块油腻的肥肉，一根未刮净的毛发让我恶心；几片蔬菜叶子，沾染了那些油腻，青中泛着枯黄。
屋檐下避雨的人在感慨，这场暴雨下错了地方，它应该去熄灭那场火，而不是来垂下那扬起的发梢。
屋檐外朦朦胧的，巨大的宝蓝色玻璃镶嵌在那座房子上被雨水冲刷的极其明亮。古老的机器崛起，落在地上轰隆隆的运作着，吞噬被人类称之为时间的东西，抛出一地的尘埃。那数亿的颗粒只有在显微镜里才能看到，细小的差别和编号。
可是当你在雨水中迈出第三步，这雨就停了。黄昏的落日猛然出现，猛然想起一些事，三步，三年，三生。
我抬头望望天，很蓝。
云飞的极快，错过了花季，又要错过雨季。
路边商店的电视里播放着动物世界，非洲草原上又是荒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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