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一条语音消息。”
“嘿，就是……我们几个打算周末去野餐，可能找个地方烧烤什么的，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来。这样……比较热闹。星期六下午两点见面，如果你想来记得打给我。”
沈思雨点开语音消息，又听了一次。
又听了一次。
她觉得自己手心正在出汗，几乎让她没有力气握住手机。她点开联系人页面，盯着呼叫图标沉默许久，仿佛全身的血管都颤抖起来。
返回——选项——删除消息——确认
沈思雨放下手机，仰面躺倒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门铃响了，也许是外卖。沈思雨嘴里咬着半块饼干，耷拉着拖鞋去开门。
许浩站在门外，看见来开门的沈思雨，一时忘了把还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下。他的身后跟着谢依依——在开门的一瞬间，她转过头，假装一直在看门框边的对联。陈蓓蕾站在谢依依走后侧，一只手搭在谢依依肩膀上，伏在谢依依耳边小声说着话，甚至没有看门口一眼。
沈思雨一愣，不需要低头，她也立刻像照了一通镜子似的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穿着打扮。身上的睡衣变得闷热难堪，后颈的细碎头发刺着她的脖子。她想伸手把头发撩起来，或至少稍微整理一下。但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转个弯把嘴里的饼干拿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嘴边的碎屑，可是她不能用手去抹。
“你……们怎么来了？”
“哦，”徐浩用举在半空中的手挠挠头，然后尴尬地垂在身侧，“我上次给你留的语音消息，你没回，正好我们在这附近买东西，就想上来看看你在不在。”
他的语速比平常要快了一些，像个害怕忘记台词的演员一样把话一下说完了。
三个人去买东西？沈思雨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用手抹了抹嘴巴，仿佛漫不经心地把碎屑拍掉。
“啊？我好像没看见什么消息。”
“但是我明明……算了，就是我们几个打算……”
沈思雨听他把语音消息里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几秒，又返回来：
“我星期六应该有计划了……对，有计划了。”
“这样吗，哦，好吧。”
时间里突然出现了几秒安静的空白。
“那我们……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沈思雨和许浩朝着对方挥了挥手,谢依依和陈蓓蕾转身先走了。沈思雨关上门。
我是不是把门关得太响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不耐烦他们？……管他的。
我觉得我应该去……但是我已经拒绝了。
我星期六有什么计划呢？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教室后排有几个男生在大声叫嚷，讲台上有人叠起书作乒乓球桌的网；后排传来一阵尖声细气的八卦。沈思雨尽力不去想周围有多吵，白花花的卷子已经足够让她头疼的了。
她抬起头揉揉太阳穴，觉得教室外的山和树也一片模糊。转而看向教室内，她的视线恰好和许浩的对上。许浩转开得很快，沈思雨差一点没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接下来他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他转身想装作正和身边的人在谈话，但明显格格不入。
第六次了。
大概你不是个好演员。
沈思雨望着他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好一会儿，重又低下了头。
沈思雨坐在楼梯上，慢慢地吸气，直到空气和液滴在吸管壁震动起来，饮料盒里的响声盖过了旁边教室里的嘈杂声。
她停下来。脚步声。不用力但是走得很稳，速度控制得像是走向鬼屋一样。有人在往楼上来。也许是她认识的人。
许浩突然从下一级跳上来，坐在沈思雨旁边。他的气息并不急促，也不像是一路跑上来的。沈思雨转过头，瞪大眼睛：
“你吓到我了。”
“是吗？嘿嘿。”
没有人说话。在这种时候，人的记性总是不够好以至于任何人都会忘记自己要说的话——或者，是他们太害怕了。没有人愿意一开口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沈思雨再次尝试用力吸气。饮料盒渐渐瘪下去，发出来的响声还不足以盖过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周末过得怎么样？计划完成了吗？”
“挺好的。完成了。”
教室里的声音一下离他们很远，谁也听不清究竟在吵些什么。
“就是，你平时都什么时候有空啊？我们可能偶尔举行一些聚会什么的……就像以前一样。还是我们几个。那几个人。”
沈思雨开始咬吸管，但咬不动。当然咬不动了。
“我课余时间一般都没空。”
“噢……我们都觉得你最近好像忙了很多。当然，你可能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你没有跟我们……我们只是担心你。有时候出来聚聚也挺好的。”
担心我？
“还行。我觉得花点时间跟自己待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那也是。高质量的独处嘛。”
“是啊。”
他们相视而笑。沈思雨觉得自己笑得比许浩还要勉强。
家里依然空无一人。沈思雨在身后关上门，把钥匙丢在柜台上，撕开麦片的外包装倒了半碗。她从冰箱里拿出冷牛奶往碗里倒，一边用勺子缓缓地搅动着。
牛奶从碗里溢了出来，沈思雨涣散的思绪直到牛奶沾湿了她的衣服才回到反应过来。她赶紧把牛奶盒端正，放到一边。
她的情绪也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在黑色的大理石桌上四下流散开。
瞧啊，我多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
我一点都不想念那些时光。
高质量的独处？自欺欺人的谎话，你也相信。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像把盘缠在你身上的树连根拔起，你只剩下一个空壳。
为了不再被失去撕裂，我宁愿放弃拥有的机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