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夺命阎罗
“还有其他人,想要,他手里的东西?”姚天策问道。
怀里的她突然又笑了,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月的春光,柔声道:“当然有!如果你也清楚那件东西的价值,你也会拼命想要得到它,全天下的英雄好汉没有谁会对它不动心。”
“我不会!”
“你难道不是英雄好汉?”
“你说我是,我就是,你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在自己的脸庞上,同样柔声道:“但,天底下值得我拼命的只有你!”
她的眼眶湿润了,嘴唇在轻轻颤抖,可转瞬,她的皓齿便压住了她的红唇,压住了一切颤抖,她从他的脖颈一直吻到他的耳廓,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道:“那我现在让你为我拼命,你会不会犹豫?”
“不会!”
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道:“青歌手里的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得到它!”
姚天策道:“他身负重伤,必定走不了,多远,我现在,就去找他!”
“找到他并不难,对付他也很简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已说了还有其他人垂涎他手里的东西,”她的嘴唇轻轻蹭着他的脸,道:“如果那件东西已经落入了那些人手里,你会不会撒手不管?”
姚天策紧了紧拳头,指关节“嘎嘣嘎嘣”响得像糖炒栗子,道:“不会!我会立马,从他们手里,把东西抢回来给你!”
她看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无论碰上谁你都下得了手?”
“无论谁,天王老子,也一样!”此时此刻,姚天策的意气突然变成了一颗皮球,越胀越大。人生在世,能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逞英豪的机会并不多,他很珍惜这次机会,为此,他的拳头捏得更响了,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仿佛已从铁锅中溢了出来。
“那阎王呢?阎王也一样?”
“‘阎王’……”姚天策突然怔住,意气化作的皮球噗通碎裂,冷汗从他的额头沁出,“‘阎王’,‘阎王’,当然也一样!”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她似未察觉,两只藕臂环住他的脖颈,欣然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大英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姚天策微笑着轻抚她的背,心却已凉了半截:太行恶虎若遇上阎王,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他偏偏最怕死。为了活,他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为了活,他可以把自己的名声踩在脚底下当臭狗屎。
他怕死,尤其是在遇见她之后,他怕他一死,他和她天人永隔,再难相见。在爱情里,他变成了胆小鬼,在爱情里,他选择把名声和胆魄剔除出生命本身。
所以他的生命轻贱得可怕。
如果一个人的名声在他的生命前成了臭狗屎,那么,这个人的生命在天底下所有勇敢坚强的人的生命前也便成了臭狗屎。
现在,她希望他为了她抛弃这坨“臭狗屎”。
他似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决心为了她,用他的生命去赌一件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他希望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没有人死,倒有黄灿灿的纸钱在黑黝黝的瓦盆里烧。
冰冷的火舌舔舐着干燥的空气,青烟倒卷,从朱漆剥落的门沿探进房内,摩挲着半明半暗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青歌自然已经醒了,“他奶奶的!”,他啐声,忙不迭连咳带爬,手忙脚乱去开门。
门外真有个奶奶。
她弯腰驼背,雪白的头颅几乎要垂进烧着纸钱的黑瓦盆里。火光映着她身上松垮的粗麻衣,在走廊上勾着阴沉沉的影子,她听见门响,白面白底的布鞋后撤一步,仰脸看着青歌。
火在烧,窸窸窣窣地响。
青歌的胃一阵痉挛,已躬身作呕。
门外的女人似已经历了太多的风霜和苦痛,太多的摧残和折磨,这些已全部写在她的脸上,窒塞在每一条纵横曲折的皱纹深处,苦及灵魂。
她松开纸钱,抬起枯树皮般的右手缓慢摩挲着自己的脸,望向青歌的眼神,满是怅然和痛苦。她年轻过,美丽过,花样年华里受过许多宠爱,数不清的王公贵胄、才子词人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思之念之,风头一时无二,可朱颜辞镜,美人迟暮,时间悄然夺走了一切。
现在,她成了“老东西”,已有人看到她会忍不住呕吐。
“我很丑?”她问,语气既飘零又怅然。
青歌顾盼左右,长廊上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只好硬着头皮,道:“不丑!不丑!谁说你丑我去找他拼命!”他对温香阁的小丽就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再说起来,非但得心应手,还很顺溜。
她听了,脸上登时显出喜悦,默默然垂下头颅,神色已有些羞赧,喃喃道:“可你刚刚明明吐了……”
青歌怔了怔,虎目一转,双手捧着肚子,苦笑道:“晚上吃坏肚子了,躺着倒不觉得,下床一折腾,胃里翻江倒海,我就吐了。”
“真的?”她展目睇了他一眼,人已趋上前来,关切道:“我跟行脚的大夫学过几手诊脉的法子,你若当真吃坏了肚子,我倒可以帮你看看!”她一面说,一面用枯枝般的手去抢青歌的手腕。
青歌只当一只癞蛤蟆要扑到自己的腕上,胃里又一阵痉挛,人又哇哇呕出些酸水,想来他重伤未愈,食欲本就不佳,如今三番两次作呕,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若再吐,只怕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她见状,递到一半的手骤然缩回,脸上又是怅惘,哀声道:“你骗我,你嫌弃我,我很丑,对不对?”她的声音仿佛低到尘埃里。
青歌手足无措,茫然睇了眼脚下的瓦盆,道:“你以前一定很漂亮!”
“你看得出我以前很漂亮?”她眼里忽又闪着莫名的光彩,仰脸凝望着他。
青歌红着脸笑道:“何止漂亮,你以前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你真是个算命先生!我以前呐……”她说着话,往昔的雍容华贵都浮在心头,像一只又轻又暖的锤在缓慢敲打她的心,她想说,她想把过往的一切都倾诉出来,倾诉给眼前的这个人,好让他明白,她也年轻过,美丽过,那些日子温柔可人,暖得像三月的阳光,可瓦盆里的火突然灭了,寒风卷过来,她已在打寒颤,颤声道:“变了,变了,我已经老了……”
借着走廊四壁悬着的微弱的灯火,青歌还可略微看清她的脸,除了满脸褶皱和枯树皮般的死色外,似乎还有一层青惨惨的幽绿。
她几乎像个死人。
又或者,她可能就是个死人!
青歌的一颗心骤然收紧,猝不及防,手腕已被她抓住手中,她的爪子像一只癞蛤蟆趴在他的腕上,箍住了他的腕关节。
青歌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大口喘着粗气,犹在强作镇定,道:“我出来的时候你在烧纸钱!怎么?!家里有死人么?!”
她凄婉笑道:“这纸钱是烧给你的,你死了,莫忘了给阎王爷好处!”她这么说着,右手拢指成爪,笑得更凄婉,道:“既然你的肚子已经坏了,我这就帮你治好它!”说完,这只利爪已抓向青歌小腹。
“等等!”青歌嚷得更大声,声嘶力竭道:“我知道你以前漂亮!我死了,岂非就没人承认了?!”
她的手突然停住,面上有痛苦色,似在挣扎,可旋即又摇了摇头,双目噙泪,道:“我如今年老色衰,形容枯槁,以前再漂亮又如何?生而为人,诸多苦难,时间又忒恶毒,你与其留在世上似我这般垂垂渐老,粗鄙丑陋,不如我此际渡你,免去你将来许多苦难!”她沉沉吐了口气,眼疾声恶,爪尖已及青歌身上的青布袄。
突然耳边风响,她微一错愕,爪势稍缓,青歌空着的左手已抢住她的右腕,将她死死拖在原地,风声大作,她松开左手,腰身一拧,不可思议地扭曲着身子,将将避开耳边这抹风声——不是别的,是一只又白又鲜美的大肉包子。
她既凌空扭转身子,便也借着青歌错愕失神的当口,鞭腿径踢他头颅,青歌回神撒手,就地一滚,不想她腰身再一折,腿已袭至他耳侧,将至未至际,一抹黑影撞上来,提膝挡住她这一腿,又掣肘冲拳击她面门,她交臂叠盖,拦下这一拳,借着拳劲纵开丈余。
悬在墙壁上的灯火晃了晃。
她沉声敛息,瞧清黑影原是一个又黑又瘦的毛头小子,至于那只大肉包子,已有个穿黄衫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天下穿黄衫的人并不多。
青歌看见陆离,瞧了瞧嵌进地板里的大肉包子,满脸苦笑,道:“乖乖,我他娘的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思吃这么大这么香的肉包子!”
陆离也笑了,道:“你岂非还没有死?”他的目光旋落在这个烧纸钱的老妪身上,脸色已有些阴郁,淡淡道:“前辈这纸钱,怕是白烧了!”
“陆离?”老妪望着他,拧着眉头,道:“三个时辰前,你岂非已经赌气走了?”
“嘿嘿!”陆离尚未答话,坐在地上的青歌已望着她笑出声来,道:“他若不作势离开,你又怎么会出来?”
老妪心一沉,道:“你们知道我要来?”
“当然知道!”青歌环顾着忽明忽暗的长廊,凝注着晦暗深邃的屋顶,萧然道:“我几时住过这么死气沉沉的客栈?”
老妪微一沉吟,瞠目怒道:“这客栈死气沉沉和我要来又有什么关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这粗汉子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懂?”青歌正待要接着打趣,瞥见陆离在摇头,自己的声音便越说越小。
老妪自然已发现,顺着青歌的目光看着陆离,厉声道:“你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发觉我要来的?”她平素对自己的行踪关切异常,此刻不惜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离右手凌空画了两个圈,左手衣袂翻飞,道:“人在江湖,隔墙有耳,陆离自然要小心提防!”原来他与青歌说话间,已察觉老妪在偷听。这两个手势自然是暗语。
老妪道:“我这么个糟老婆子,碰巧对你们说的话感兴趣,只不过附耳听了几句,你们便这般煞有介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陆离摇了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这间客栈西北角那根柱子的柱首刻着六颗形态迥异的头骨,江湖传言,这六颗头骨是名列江湖风云榜第十位,人称‘阎王’那号人物的标记,只是晚生没有想到的是,令人闻风丧胆,手下全无活口的毒手阎王竟然是位垂垂老矣的女人,当真出人意料!”
老妪听完,竟仿佛松了口气,声色又软下来,道:“你观察入微,自不多言,但江湖传言,三人成虎,人云亦云,不可轻信,你岂能因为那六颗头骨就断言阎王一定会来?”
“晚生也不敢保证,但三日前杨树林一役,晚生侥幸得脱,不觉已成惊弓之鸟,草木皆兵,既有端倪,不得不防。晚生在梁上静候了两个时辰无果,腹中饥饿,索性到沿街的早点铺子吃几只肉包子暖胃,不想这时,前辈已经到了客栈……”
“他刚刚叫的杀猪般响亮,原来是在给你通风报信。”老妪脸上的枯皮拧在一块,掩嘴笑了笑,道:“我既是来杀他的,你一口一个晚生,一口一个前辈,做甚?”
“晚生想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老妪摇了摇头,道:“‘阎王让人三更死,决不留他到五更’,我既存心来杀他,只怕他死得不够快,哪有就此罢手的道理?”
陆离不肯罢休,腰垂得更弯了,道:“修罗尚存慈悲之心,阎王亦无贪杀之癖。凡事讲究因果,前辈既已忝列风云榜第十位,武功修为已臻化境,自然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缘何还要和一个凡尘俗垢里的人过不去?”
“你说的虽有十分道理,但我自有我的人情要还,”老妪枯枝般的手掌紧了紧,右脚稍退半步,厉声道:“要怪只怪他今世命薄,年纪轻轻,便要死在我的手里!”一语毕,枯目中精光爆射已如鹰隼。
蚂蚁见有架要打,咧嘴露出一溜儿弯月,趋步上前。
老妪睇见他,眉头紧了紧,道:“这小子生得十分古怪,莫非是吃了……疯魔丹?”
“前辈高见!实不相瞒,他正是那酒仙杜青杜老前辈的义子,也正是当年服下疯魔丹,结束江湖纷争的那个孩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那个死酒鬼把这个孩子交给你了?”
“晚生幸得杜老前辈错爱,有机会将这位小兄弟带出来历练历练!”陆离有意无意把“杜老前辈”这几个字念得很响,似乎想借“酒仙”之名压“阎王”一头地。
“你想拿那个死酒鬼来压我?你以为我怕他?可我告诉你,阎王既已决意让他死,他就一定会死!只是可惜你,既已走了,缘何还要回来送死?”这么说着,老妪已纵身上前,右脚将瓦盆踢飞疾射陆离面门,身体再一卷,飙射向青歌。
蚂蚁遽然提起身形,身体旋得好似陀螺一般,直撞向她的腰腹。怎知她腰身一拧,将将躲过蚂蚁的“和尚撞钟”,枯爪已锁住青歌的喉咙。正要用力将青歌的脖子拧断,耳侧忽有寒芒一闪,一抹森寒的剑光将将要切开她的手腕——原是陆离一掌震开瓦盆,从腰间抽出了这柄软剑,剑锋已至——若她执意动手,青歌固然会一命呜呼,但她的右手定然也保不住了。
她骤然松开右手,避开这一剑,身形扭转,凌空翻了个身,头脚颠倒过来,一脚将猝不及防的青歌踹下回廊,砸在客栈大厅的方桌上,木屑横飞。
瓦盆虽已滚落在地,但仍有黑糊糊的纸灰在空气中飘。
老妪借着这一踹之力,纵开丈余,未及落稳,蚂蚁的扫堂腿已抢至她的左脚脚踝,她心下一惊,身体忽又扭弹起来,再度飘开丈余,翻身落地,眉头忽然拧紧,望着陆离和蚂蚁,讶异道:“你们跟得上我的动作?”
陆离朝客栈大厅投下匆匆一瞥,见青歌勉力爬起身子,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转目看向她,道:“前辈的动作变慢了!”
“变慢了?”老妪暗忖自己“飞燕回环”的身法、手段行云流水,未有任何迟疑凝钝,怎么会突然变慢了呢?!她深蹙眉头,勉力思之,却全无头绪,眼光无意瞥见地上青歌呕吐的秽物,心中登时如遭电击:秽物有毒!
“那壶‘情酒’!那壶根本不是情酒!”
“情酒那样的好东西天下本就不多,”陆离手腕一抖,轻挽了几个剑花,笑道:“青兄喝的那壶‘酒’是六扇门独有的好东西——‘一杯无’。‘一杯无’者,顾名思义,一杯下肚,功力全无。”他眼光有意无意扫了眼那摊秽物,接着道:“可惜前辈尝不到这酒的滋味,晚生只好出此下策,让前辈闻到了!”
老妪闻言,突然又笑了,笑得疯疯癫癫,笑得凄凄惨惨。
陆离道:“前辈为何发笑?”
“我生平最喜欢聪明的男人,”她眼里的光彩倏忽一闪,人似也妩媚了,道:“一想到你这么个聪明的男人就要死在我的手里,我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前辈现在还有把握?”陆离怔了怔。
老妪尚未答话,蚂蚁突然从一旁窜出,一脚横踢她的后颈,老妪头一低,避开这一脚,不想蚂蚁身体突然蹊跷一折,人已飙至她身前,一记朝天踹正踹向她的下巴,她迅疾仰身下腰,避开这一脚,不想蚂蚁乘势窜起身形,一记劈腿正切向她的腰腹。
蚂蚁原本攻势虽猛,尚有舒缓处,而今见识了“飞燕回环”这般独步天下的身法,出招发力即如连绵江水,换而不断,贴缠上人即如跗骨之蛆,似影随行,这一记劈腿恰如当头喝棒似已避无可避。
可蚂蚁整个人突然横飞出去,重重撞在房梁上。
老妪弹起身形,弓指一弹即有一颗纸元宝自指尖窜出,疾冲陆离面门,陆离挥剑挡开几颗,卷起身形抻臂去接空中的蚂蚁,老妪也乘势撇开身形,自半空中屈指一弹,一颗纸元宝应声打中楼下青歌的左肩,将刚刚爬起的青歌撞开数丈,兜摔在客栈门前。
一击得手,老妪右脚在左近的栏杆上一点,身体凌空倒转,轻蹙着眉头,沉声敛息,指腹处又已衔住一颗纸元宝。青歌负伤尚不及哀嚎,暮然回首,瞧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间右手捂着左臂咬牙撞开客栈大门,“轰隆”一声,死猪般跌在街上。
同一瞬,老妪手里的纸元宝业已脱手,“崩”一声嵌进门外大街积着雪的青石板里,距离青歌耳廓仅寸余。
青歌大口喘气,浑身冷汗湿透布袄,心也窜到了嗓子眼。
陆离更是急忙放下蚂蚁,挥剑削至老妪肋下。老妪身体不可思议地一折,躲开剑锋,再度飘起身形,指尖衔住一颗纸元宝,茫然盯着客栈大门,竟迟迟没有出手。
门外大街上,青歌已经不见了!
陆离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已挂着笑,道:“若论逃命,我这位兄弟逃得比谁都快!”
老妪神色凄惶地落下身子,突然卸了力,整个人倏忽矮了下去,喉间跟着嗖地飙出一簇鲜血。
青歌啐了口血,勉力从街上爬起身子,右手捂着左臂,跌跌撞撞往街东跑去。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借着街头巷尾堆着的积雪和稍稍发白的苍穹,略微可以看清数十丈外逼仄的旮旯里亮着一盏孤灯,一大团蒸腾的水汽正卷过灯焰,漫过斜斜挂着的木制招牌和垂在檐角的冰棱。
这是一家包子铺。
陆离想必就是在这家包子铺里吃的又白又香的大肉包子。
青歌这么想着,走近的时候,正有一笼包子刚出锅。水汽漫到他的脸上,刺骨的朔风都暖了。他决心把自己的胃也暖暖,他决心留下来吃这又白又香的大肉包子。
这样的大肉包子他一次能吃上二十个,现在,他决心吃三十个,非但因为此刻他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吐酸水,还因为此刻他还年轻。
他突然明白了年轻的许多好处。
老妪似乎更老了。
她的背更驼更弯,身子几乎已从盆骨对折到了一起,身上的粗麻衣和满头白发垂落在地上,像一大蓬枯萎的蒿草。
陆离脸色阴郁,心有不忍:老妪这番模样无疑是用功过度的反噬。她既中了“一杯无”之毒,两个时辰内本不该再有弹指穿石的力道,可她希望青歌死,为此,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陆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世上总有些人,为了伤害别人,不惜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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