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那份情怀

岁月深处的那份情怀

今天看到一篇怀旧文章，内容提到“凤凰琴”，并且配了“凤凰琴”的老图。看到图的一刹那，我的心一阵悸动，思绪立马被拉到四十多年前，那个初夏的夜晚。

那是七十年代中期，我在公社卫生院学习赤脚医生。我当时初中毕业，高中没上成，那时候上高中要大队推荐，有名额限制，当时一个大队只给了两个名额，包括我在内，一共三名待选学生，那两名，一个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女儿，一个是大队会计的弟弟，当然轮不到我这个“下放”的外来户，又加上我“成份”不好，落选的自然是我喽。

高中上不成，只能跟着社员一起干农活挣公分。生产队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慈祥伯伯，知道我从小没吃过苦，看我身体瘦弱无力，一干活就憋喘，队长伯伯怜恤我，在公社给我争取到一个学习赤脚医生的名额。

“赤脚医生”，是那个时代的新生事物，刚刚出炉，我赶上了第一批。全公社从各个大队一共选拔了二十多人，在公社卫生院成立培训班，由临床医生讲课，三个月的理论学习之后，在门诊和病房跟着实习，学习一些简单的医疗方法，就这样，我成了一名赤脚医生。

那个初夏的晚上，天气有些闷热，我当时在病房实习，跟着上小夜班，小夜班是下午四点接班到夜间十二点下班。那年月，还没有电扇呢，住院病人不多，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事情可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坐在值班室门廊的木联椅上乘凉，一边漫不经心的聊着天。

睏意慢慢袭来，忽然，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响起，是从6号病房传过来的，曲子是大家非常熟悉的电影《地道战》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听着像是一种弹拨乐器，非常动听，所有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是一片荒芜，没有什么娱乐可言，在这无聊睏顿的夜晚，能听到这么美妙的乐曲，简直如闻仙乐。

值班护士张姐一听，说是“凤凰琴”弹奏的，肯定错不了，张姐说她曾经有过一张“凤凰琴”，后来琴弦弹断了，没买到配套的琴弦，就放起来了。我当时特别激动，立马去了6号病房，一看弹琴者是34号床的陪人，一个黑瘦的年轻男子，病人只是有点外伤，陪护人是他的同事。我打了个招呼说：“能否借你的琴用一下？”陪人爽快的答应了。

我抱着琴来到张姐跟前，迫不及待的请张姐弹奏，张姐笑着答应，之后便开始弹奏。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乐器，长大约六七十公分，琴身材质是两排木板，上面一排短一些、窄一些，连着十几个按键，下层木板是像个扁盒子，空心的，上面有四根琴弦，就在琴键的下方。弹奏的时候左手按键，右手拨动琴弦，在当时听起来，觉得音色非常美。张姐一连弹了几首好听的老民歌，听的我是如痴如醉。

我自小就对音乐入迷，父亲“下放”农村之前，我们全家住在北京“海军大院”，我就读于海淀区“七一小学”。父亲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九死一生的老革命，身上有伤疤，胸前有勋章。我从小在军营长大，听惯了军号声声、军歌嘹亮，常常一个人在操场边上，一坐就是半天，看军人们整齐有力的步伐、摸爬滚打的操练。我更喜欢那些身穿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兵，梦想着自己长大之后也能穿上威风的军装。

部队里的学校，条件自然是很好，音乐课上，老师总是用钢琴教我们音节和音高，随着钢琴练声练唱，所以我的音准一直很正确，我也特别喜欢上音乐课。那时候有个政策：部队干部子女，年满十六岁之后，可以保送参军。女孩子在部队一般都是文艺兵，或者电话兵，我当时就盼着快点长到十六岁，立志要当个文艺兵，因为我喜欢音乐、喜欢唱歌跳舞。

随着“文革”深入进行，父亲因为我爷爷的“历史成份”问题，被“下放农村”，打回了山东老家，那一年，我十一岁，上小学四年级，我的人生轨迹从此改版！我的参军梦和音乐梦自此破灭！

下放农村之后，无异于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着实过了几年困苦的日子，在此暂且不提了。十三岁那年，听父亲说起他的一个战友因为“地主”出身，也被挖出来，“下放”到了邻村，在部队时，他战友是文工团的“二把胡”，二胡拉的相当好。我一听，立马央求父亲，让我跟他去学拉二胡，父亲说学那玩意儿有啥用啊？“文化大革命”扫除一切封资修的东西，音乐基本属于资产阶级情调吧，学了也没用。

言归正传，再回到凤凰琴上。张姐弹了几支曲子，看着我摩拳擦掌的样子，笑着让我试试，说是非常好学。我接过来琴仔细一看，是上海生产的，每个按键上都标着音符，琴弦是四根，三根细的，一根粗的。在张姐的指导下，我很快上手，因为凡是熟悉的歌曲，我都能记得谱子。

不觉天色渐晚，我们停了下来。张姐看我爱不释手的样子，对我说：“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帮你买到啊。”我知道张姐的爱人是航运社的一名船员，经常下江南、去上海。医院的年轻姑娘，经常托张姐的爱人捎来漂亮的上海服装。说实话，彼时彼刻，我内心深处早已升起一个强烈的愿望：想拥有一张“凤凰琴”。可当时的我身无分文啊，全家正处在困境，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怎么可能有闲钱来买乐器呢。所以，那只能是当时的一个梦想而已，但那份情结却深植于我的内心。

岁月无声流逝，生活几度变迁，我对音乐对乐器的那份情怀却从未改变。关于“凤凰琴”，由于它简单易学，音色悠美，在七八十年代，曾经一度流行。遗憾的是，我一直没能拥有一张“凤凰琴”，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也再没有见过它的踪影。

曾经渴望有几件乐器，好多年以后终于拥有了：一支竹笛、一把二胡、一架手风琴。足矣！足矣！其实也不想怎么样，就单单是喜欢。从来都是只为自己一个人演奏，至于弹的好不好、拉的对不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娱自乐而已，更是为了年少之时，那份深深的音乐情怀。

岁月深处的那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