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谁懂老夫……
秦府书房，一个衣着华丽、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正在烛下书写着什么，此人正是老年秦桧。他也许不知道他的字会流传千古；也许不知道他会魂附白铁，跪罚千年；但是他明白，现在的大宋子民都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扒其皮，抽其筋……
而江湖中的侠义之士，更会纷纷以身犯险，为国锄奸。
虽大宋只剩半壁江山，但堂堂大宋宰相，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极人臣的人物。明知自己的处境险恶，焉能不设人力、机关防备？
所以在自身危险重重的情况下依然气定神闲地写字，并非多有定力，只不过是知道自己府内暗藏玄机，布着天罗地网罢了。
果然，遥遥的又传来刀剑声，数人呼喊:“有刺客……”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手中毛笔随之一定，一大滴墨汁滴落纸上，他落笔将那滴墨带出一个字，继续书写。
不久，有人飞跑来报:“相爷，刚刚又生擒一名刺客。”
“叮”，秦相把毛笔一掷，正好敲落于开片笔架之上。重声道:“带过来！”
“相爷，不是带到大厅里去么？”护卫问道。
“不必了，就这里罢。”
“遵命。”护卫施礼毕，朝远处叫道:“将刺客带至书房！”
一阵脚步声传来……
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叫骂:“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该千刀万剐的秦贼……”
声音由远及近，那刺客，被如众星捧月般押进门来。只见他一身紧身黑衣，黑色的蒙脸布已扯下，挂在颈上，身上缠满绳索。正是那白天饮茶后买炸小人儿的那位。
“老贼！今日不幸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就算死，我也会找你索命！”
“请问壮士，你为何要行刺老夫？”秦桧已端坐在太师椅上，却仍然明知故问。
“你勾结金人，卖国求荣、残害忠良！已是千古罪人，人人欲诛尔狗命！”
“放肆！见了相爷，不但不下跪，还口出狂言找死。”众护卫见他已如此境地仍口出狂言，虽佩服他的勇气，却不得不喝止他，并欲强行把他按跪下去，无奈他死死抗衡，不肯屈膝。
“跪就免了罢！让他给我下跪？除非打折他的腿。你们也下去罢，今晚，我要跟这位壮士叙叙。”秦桧忽然二目含水，满面戚容。
“相爷！这家伙身手了得，怎可单独留下？恐怕……”护卫面露难色，望向秦桧。却见秦桧正二目瞥向房梁。
那护卫一见房梁，心生一计，急忙吩咐:“快去仓房拿锁链来，把这厮锁于房梁之上，防止他伤害了相爷！”
……
一切安排妥停当，众卫士纷纷撤去。那壮士被房梁上垂下的链子所制，立在书房中央，纵有多大本事，也难挣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秦桧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心中好不懊恼。正要开骂，却见秦桧端起一个酒壶，仰首把那壶嘴噙在口中，“咕咚、咕咚、咕咚”一气儿饮完。“叭”一声把壶摔碎在地砖上……
那刺客一听“叭”的声音，便知不妙，只好闭上双目。他以为，随之而来的，必是数箭齐袭，令自己死于非命。
只听“咚”一声响，他睁开双目，却见秦桧跌坐在自己身前，一身酒气、满脸泪痕！
“谁懂老夫！谁懂老夫！”他吼道。
“这老奸贼，想耍什么花招？”刺客暗忖。
“壮士，你自以为是一名侠士。可你知道否？侠之小者，报小仇小怨；侠之大者，报国报君报民。”秦桧摇摇晃晃站起来，问道。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从你这老狗嘴里吐出来，就被玷污了！”刺客讥道。
“此话怎讲？烦请壮士说说。本相洗耳恭听。”秦桧自己也搞不明白这天晚上自己怎么了，过去的刺客行刺自己，一般见都未见，便命人处死。而这个晚上，却突然产生出和一个刺客聊天的想法。
“狗奸贼听好:为保国忠良报仇，并非小仇小怨；还有，你割地求和，卖国求荣，臣服敌国，纳岁上贡，算什么报国？二帝蒙羞，天下蒙羞。岳元帅欲解救二帝，而你却将岳元帅杀害，谈何报君？你增加赋税，盘剥百姓，令黎民百姓民不聊生，以何报民？”刺客质问。
“报仇成败暂且不论，只是就算你报了仇，岳飞照样死不生还，于国并无利。再说了，割地纳贡，生民才免遭战争屠戮；二帝蒙羞，皆因自己无能，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增加赋税，还不是为了纳贡以保平安？”秦桧争辩。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刺客跳脚喝道，带得链子哗哗地响。
“你可知道？二帝就算回来，以其耻辱之身，也不配再入朝堂了！”秦桧讥道。“在金国被掳期间，我早已对他们鄙夷至极！给他们俯首称臣，令人恶心。如今，我只认当今圣上。”秦桧朝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
“当今圣上，也不过是受你这奸贼蒙敝罢了。”刺客咬牙切齿。
“壮士此言差矣！我身在金国期间，心一刻不曾离开中原。只是观那二帝在金国情形，早已看透，二帝皆是死狗扶不上墙之辈！二位堂堂君主，为了苟延残喘，甘被金人当做狗儿戏耍，赤膊绑缚了狗尾巴，向金人摇尾乞怜……还不及那位皇后。因不堪折辱，以死保节。如果二帝稍有气节，早碰死了。也不至于让岳飞为他们葬送性命。间接害死岳飞的，其实是那两个熊包。”秦桧喋喋不休地贬损着二帝。
“你不也是不但没碰死，还好端端地回来了么？不知你是怎么给金人当狗，怎么摇尾乞怜，才被金人全家都放回的。”刺客眉毛挑了一挑，又讥道。
“你胡说！想我秦桧，也是大宋状元出身。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在金国，从始至终，金人都是以礼相敬。我从没有丢掉大宋朝臣的脸面。就算这次回归故国，都是与夫人共设妙计逃脱……”秦桧一说起夫人，满脸自得。
“呸！狗男女！天下人谁不知道，正是你那个阴损的毒夫人一句‘放虎易，擒虎难’，狂吹枕头风，促死了岳帅！”刺客怒目圆睁。
“休得胡言！我那夫人，与我同生死，共患难，也是少有的女中豪杰。我秦某人，此生最敬爱不二的便是她了。岂容你胡言诬蔑？”秦桧怒道。
“你家那位，不过一头阴畜而已！”刺客狠狠骂道。
听到这里，秦桧不由怒火中烧，酒气袭顶，头晕目眩。要知道，在他心里，当年他的夫人可是如少君下嫁鲍宣一般下嫁于他的，此中恩义，惟他看重。怎容他人言语亵渎？
秦桧此番闲聊，本想吐露一下心迹，以求发泄胸臆。不料句句受怼，更加百口难辩。顿时火气攻心，急急想叫弓箭手来，把这厮万箭穿心……
想到这里，他一手扶额，一手扶住桌子，大叫一声:“来人！”
一群护卫听到呼唤，一拥而入。
“相爷有何吩咐？”众人齐声道。
“快放、放、放、放、……”秦桧一时口舌僵硬，连说了几个“放”字后，酒气加怒气，晕了过去。竟没来得及把“箭”字说出来。
众护卫见秦桧一身酒气，烂醉如泥，且遥遥地听着二人烛下相聊甚欢。心想，必是要放掉他吧？
便问刺客:“相爷可是让放了你么？”
“少废话！快将爷爷放了。”刺客道。
众人得了实令，只好把他给放掉。临行，还把他的腰间宝刀也归还了。
那刺客也不言谢，带刀直接跃墙而走。清晨的太阳拉长了他疾行的影子……
护卫喂了些热水给秦桧醒酒。
良久，秦桧醒转，却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当他想起那刺客，忙指向房梁处。“快放箭。”
“相爷，健已放走了。”护卫答道。
“扶我过去，我要砍下他的脑袋。”秦桧咬牙切齿。
“啊？他已被放走了。”护卫惊道。
“什么？放走了？”秦桧顿时清醒了。
“遵照相爷吩咐，我们放走了。”护卫道。
“我的吩咐？”秦桧想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再一次疾火攻心，一阵眩晕，又跌倒过去……
护卫们明白放错了人，急忙带了刀剑出去狂追。
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
这时，他们看到一个黑衣人，为了交差，是与不是，先弄了交差去罢。
众护卫扑将过去，正要擒拿，却不知这位竟是一极厉害的高手，几声“叮当”过后，众护卫的武器早已尽归其手。
这时，一位不老不嫩的冷面男子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参箭剩……”黑衣人正欲下拜，却被那男子扶住，问道:“参箭是什么箭？还剩多少？”闻言，黑衣男子只是垂手而立。
那一群护卫一见这冷面男子，也都认得，正要拜下去，却被男子喝叱一声:“滚！”
这群护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连爬带滚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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