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

• 1

“公交车场站到了，本站是最后一站，请乘客带好行李物品下车，感谢您对公交的信任，欢迎下次乘坐，再见。”我睁开朦胧的睡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跟着人群下了公交车。此时的城市与白天的热闹喧哗不同，大街上稀稀拉拉两三个人匆匆的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而我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居民楼，想起此时在家里休息的爸爸妈妈和安静的吓死人的法院，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我带着这种孤寂走进了夜晚的法院，与白天的喧闹不同此时的法院安静的能清晰的听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还好还有伯伯陪着我，不然我会被孤独的凄凉感活生生逼疯。推开值班室的大门，伯伯和往常一样早就到了，“小王，晚上好，你今天吃的是什么？”“我晚上吃的白菜炖肉和米饭”说完，我和往常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熟练地拿出手机，靠它度过这个难熬的夜班，“小王，今天可不能和往常一样看手机了，昨天刚刚有人来闹事了。”“啊？到底怎么回事？”小王听到闹事，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像上次一样吧，难道今天晚上又要晚睡了？

“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 2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驼着背走进了法院，“你好，老师，你来院里找谁？现在下班了！”“我来找法警队大队长，刚刚看到他从这里进去了，他家在哪里？”“老师，我们是值夜班的，不知道法警队大队长住哪里？你要不要进来等会。”伯伯侧开身子，让开一条通道，示意老人进去等。

“我的儿子因为涉嫌受贿被抓了，关了三年一直没有开庭，马上就要释放了，政法委下了命令要等三个月后再放，我今天来院里讨个说法，可是他们竟然如此粗暴的对我，晚上过来就是找大队长评评理！”老人站在写着值班法警的铭牌前面，对着面前的年轻法警说道。“大爷，对不起，我们是值夜班的帮不了您什么，您等到下个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再过来吧！”赵明说完，老人家突然怒了，“我儿子在监狱里不明不白关了三年，你们说好放他却出尔反尔，万一在关他三年怎么办？他可是有心脏病啊！不行，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了！！！”

说完，老人怒气冲冲坐在值班室左侧的连椅上，一副今天得不到个说法就不走了的尽头，保安和值班的法警也不再离他，各自玩着各自的手机，双方达成了诡异的平静。一会，赵明终于忍不住了，“伯伯，把空调开到最大，把这个老头给冻走！”“好吧。”伯伯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的同意了他的建议，把空调冷风开到了最大，室温开始下降，老人打了几个哆嗦，抱着胸口说道：“屋里怎么这么冷？麻烦您把温度调高点好吗？谢谢！”“人家年轻人火力大觉得热才不管你这一套呢，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家吧。”

老人冻得受不了了，拿起自己的行李，走了......

• 3

听保安讲完昨天发生的事后，小王放下了自己的手机，不过他害怕的不是昨晚来上访的老人，而是害怕自己会去做一些没有人情味的事。曾经在微博上，他为这些遭到政府不公平逼迫的人仗义执言，甚至导致自己的微博被封，今天他有可能会成为曾经狠狠骂过的那些人心里感到十分的恐惧。

“如果那个爷爷今天来了，上面要是命令我做一些不好的事，我该怎么办？”小王心里十分的痛苦，他不想成为没有温度的螺丝钉，但是如果违反上级命令被开除父亲会很生气的，他陷入到了两难中，郁闷的情绪导致他粗暴的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本来乱糟糟的头发此时变得就像被疾风暴雨摧残过的草坪，一旁的保安诧异地问道：“小王，你怎么了？”

望着长辈关切的眼神，小王再也憋不住心理的话了，“伯伯，我要是被迫需要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怎么办啊？”听到小王的这个问题，保安感到十分的不理解，他并不明白一份普普通通的夜班工作怎么会和良心这么高大上的问题牵扯到一起，可是年轻人期待的眼神让他不得不回答，“怎么了？谁让你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了？”“没什么，就是害怕自己会被逼用不好的手段对付像昨天来上访的爷爷那样的人。”“啊，那你就不去做不就行了吗？做事情要有智慧，不好的事情我们可以躲开啊。”保安的回答其实并没有缓解小王的不安，但是碍于情面他不得不做正面的回应，“也是，我想我爸爸也不会让我成为维稳工具的！”

小王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感到自己被外面的黑暗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期望那坐在高天之上的全能者保守他不要遇到这样的试探，可是万一没有躲过怎么办？他真没勇气反抗冰冷的体制啊！

这一夜，就在小王的恐惧挣扎中平稳的度过了......

• 4

第二天清晨，保安去大楼打点结束后和往常一样准备下班，走之前他特意嘱咐替他值班的小王，“你千万不要看手机了，别出什么事，等接班的过来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发生啥事都和咱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了。”“嗯，好的，伯伯。”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再转，终于接班的同事到了，“好了，你收拾收拾走吧，我今天接你班。”这句话宣布了小王的解放，他的心情瞬间就多云转晴了，“好的，不过你要小心点，昨天早上前天来上访的那个爷爷过来过，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劝走。”听到小王这句话，他的同事瞬间就变了脸，“切，那个老头认识我，星期五我拉他进的法院，诶，这可怎么办？算了，我会小心，你先走吧！”

小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班了，外面的天空是那么的蓝，大街上一辆辆汽车飞速的行驶过小王，他却好像不属于蓝天，不属于这个喧嚣的城市，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同事那轻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