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邻居家张灯结彩，大喇叭哇啦哇啦的乱叫……是的，要结婚了。

站在大门口，看着彩旗迎风吹动，心里一阵阵高兴，却也沾染着叹息的气息……

抬头看见叔从外头回来，一脸的阴沉，后面跟着大弟，亦是沉闷。

天，似乎有点阴了。

怎么了，叔？这大喜的日子，咋不高兴类？

叔看了一下，没说话，大弟在后面给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

走进院子，叔蹲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冒出的白烟似乎绕成了一个大大愁字……

大弟嗦嗦的走上前，小声的，又似低沉的说了一句。

怎么办？

我在旁边听着感觉像放屁？什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送，她要什么就送什么，不就是再添一辆摩托钱吗？

叔往鞋底上敲了敲烟袋锅子，瞪了大弟一眼

可是……已经给了六万了，真的没钱了……

大弟哼唧哼唧的，我真想踹他一脚，可我怕踹出去，又是一个屁……

钱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只要你能娶到媳妇儿，我和你娘死了不用棺材都行。你和你二哥去吧。

叔把烟袋锅子往腰里一别，走了。

我看了看进屋的叔，又瞅了瞅大弟…又要加彩礼？

嗯。哥，你陪我送去吧。

天，似乎更阴了。

骑着刚买的摩托车，一溜风朝新娘家飞去了……

刚进门，看见大弟的老丈人正洗头，滴下的水流过了貌似飘柔又似漂柔的洗发瓶子，流进了前面一堆刚出的一堆鸡粪里，飘起的蒸汽托起一片微小的羽毛，忽忽悠悠，忽忽悠悠的飘向了院子里所谓的饭桌上……

农村，就这样，也只有农村，才这样。

叔，把这个放哪？

大弟手扶着摩托车，脚不知怎么收了。

他老丈人抬起满头泡沫的脑袋，眯缝着个眼睛看了看，找了一个毛巾抹了抹脸，往头上一耷，嘿，他奶奶的，进屋了！！！

我看看进屋的老头，再看看大弟，这什么意思？

这时，大弟的丈母娘出来了，说你们把摩托车骑回去吧，不要了。

什么意思？大老远的去买，大老远的送来，又要经过一个大老远的骑回去！什马意思？

婶子啊，这不是都说好了的嘛，怎么又让骑回去？

他丈母娘的！瞟了我一眼，说出的话差点没噎死我——

沾泥儿了，俺们不要。

草！你他#@*也忒……忒……那啥了吧，我……我我我我……大弟呢？大弟……大……

大门口看见大弟一手扶着摩托车一手打电话，嘴里嘟囔着最后我只清清楚楚听见了就五个字:

爹，你快来吧。

十分钟左右，叔骑车过来了，气喘吁吁……

这么远的路，这么短的时间。骑车！

一进门叔就陪笑，弓着腰。

亲家，你看这……这这这新买的他也没用过，孩子只是骑着过来了，这轱辘上的泥儿用水管子冲冲就好了，这……再骑过去……您看……

这我说了不算，孩他爹说沾泥儿了，不要。你们赶紧骑回去吧，要不结婚的事再推推也中。

说着说着，他丈母娘的，竟然也回屋了！！

叔看着堂屋口刚要进去，这时， 啪嗒，西屋的门开了，大弟的眼睛立马有了精神，顺着有电流的方向看去，一女的，挺时髦，戴个眼镜，绾了两个公主束，瓜子脸，双眼皮，薄薄的嘴唇……再向下看……呃，不看了，说事要紧！

弟妹，你说句公道话吧，这可咋整？我迈前一步。

这事儿……我管不了，我爸妈说了算。

一脸的委屈，一脸的，无辜。

这事你就不能做主啊，你们都要结婚了自己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再说了，你也是上过学的，也知道感情不能用这些衡量的，不过既然到这情况了，你就劝劝叔叔阿姨，别让再骑回去了，找个水管呲呲就行了……

这事儿我管不了，我爸妈说了算，再说了，这也不多啊，加个摩托车，孝敬我爸妈也不过分吧？

孝敬你爸妈？你爸妈岁数那么大了，骑着也挺危险的，再说了，这都骑过来了，也不用非得卡在这个沾泥不沾泥的事儿上，是吧，弟妹。

不骑也得孝敬……哥哥，你别说了，这事我不当家儿，俺……

当我内心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的时候，他老丈人从屋里出来了，冷冷的对着叔的方向说，骑回去吧，沾过泥了，就不要了吧。

亲家，这也不是大毛病，用水管呲呲就好了……

要不，这婚咱再推推也行！

…………

…………

尴尬，如坐针毡的尴尬，愤怒，想杀人放火的愤怒。无奈，却如一声叹息的无奈。

叔的眉毛一点点聚到一起，下颌的两块肌肉一阵阵的蠕动，随着两个拳头的紧握，那两块肌肉也鼓了起来……

走，再换一个摩托去！

…………

翌日，叔家婚礼如期举行，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随着花车的到来，亲戚朋友都到大街上迎接新娘了。

我站在屋顶等待着点那串最长的鞭炮，看着下面人头攒动，抬头望望天，要下雨了。

按照惯例，新娘要让新郎抱下车，可是，大弟死活不抱，没办法，新娘只有自己下车了……

在下车的一瞬间，叔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下子站到车顶，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瞬间没了喧闹声。

叔在车顶说了那一番话，让我现在一直感慨:农村，城市，新人，旧人，观念，习俗，金钱，爱情，一直是我至今思考的问题。但我最深的一句话最刻骨铭心:这媳妇儿脚沾泥儿了，俺们不娶了。

当我回过神儿的时候，叔带着亲朋好友已经进院了，门也插上了。花车车队好像商量好似的也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呆呆的，傻不愣登的新娘，还有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所谓“代表”的，亲友团。

手中的烟，脱落的烟灰不小心掉在了，那串，最长的，鞭炮上，噼里啪啦的……

吓我一大跳。

抬头看看大街上，急哭了的新娘，愤怒的亲友团。

回头看看院里面，隐隐约约看到叔那微驼的腰现在笔直笔直的……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