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丑陋即是原罪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丑陋即是原罪。

        再见到L小姐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内心仍不可避免的一震。

        明黄色暖调的咖啡厅中，映照得x小姐白皙小巧得过分的脸越发的精致勾人。时不时的有人不停的朝她坐着的地方张望，我径直过去坐到她旁边，略微不适的挪了挪身子，有几分尴尬的对她笑笑。毕业五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了她。同x小姐的光彩照人对比起来，我可谓是随性过了头的装扮，在她旁边，让我有些压抑的感觉。未毕业前，总觉得社会存在一切美好的幻想，毕业后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幻想罢了。

        x小姐小口小口的抿着咖啡，柔声说了一句，你来了。x小姐曾经告诉我，她做了削骨手术后，下颌的力量不似从前，连带现在吃东西都甚为费劲。但是她仍旧是高兴的，她告诉我，她从未获得如此之多的注视和别人的爱意，她享受着这一切，即使明知身后是深渊和悬崖。

        服务生将咖啡放我面前，我清楚的察觉到他望向x小姐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艳，我甚至能听到周围人微不可闻的议论声。

        x小姐对这一切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用柔软又甜腻的声音告诉我，她明天有个试镜，语气中沁出点点得意。我胸口一闷，仍然笑着祝贺她成功，内心翻涌着酸涩的情绪，借口去洗手间的工夫，认真的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五官，不若x小姐精致的妆容，镜中的女人未施粉黛，憔悴又带着疲倦，眼底已毫无生气，呆滞而又麻木，我已经快认不出自己。仍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x小姐的时候，她卑微又怯懦的样子。

        想了想究竟为什么会和x小姐成为朋友呢？这个问题兴许只有我内心的魔鬼才知道。我洗了把脸，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水渍，显得精神了些。毕业后的x小姐仍不忘同我联系，尽是碎碎叨叨的琐事。那时候的x小姐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曾向我坦言，她身上没动过刀子的地方，屈指可数。

        我从洗手间出来时，望着她微笑似在拒绝一个搭讪的男人。我原以为x小姐找我过来是为了叙叙旧，却不曾想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细声道，薇薇，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并不好，你不要觉得我唐突，我从未如此快乐过，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甚至觉得七年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我希望可以帮到你，正如七年前你陪我一样。

        将名片塞到我手里后，x小姐急急忙忙的接了个电话，经纪公司给她安排了个活动，下午就要出席，x小姐匆匆的离开后。我盯着掌心名片中的xx整形医院名字发呆。

        五年前，毕业后的x小姐告诉我，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自己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减到近八十，从此以后，x小姐的朋友圈开始多姿多彩起来，脸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精致的她，许多过去的女同学，免不了的冷嘲热讽。只有我知道x小姐背后所承受的痛苦，异物带来的排斥反应、增生等问题，稍有不慎就要面临修复，x小姐时常感慨，总算是都过去了。但是x小姐现在仍然要每星期定期注射美白针，x小姐签了一家经纪公司，收入也能维持得起开支。

        反观自己毕业五年，依旧当着白领，不上不小，如同所有人一样，浮浮沉沉却无任何方法能够改变，只有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即使我深知x小姐表面如同瓷娃娃般精致，躯壳恐怕早就千疮百孔，我捏了捏那张名片，终是将它塞进了包里。

        三个月后，x小姐参演的网剧火得一塌糊涂。尤其是x小姐，爆红之后无数黑料铺天盖地而来，但是x小姐告诉我，有些黑料是经济公司放出去的，无关真假，只是为了话题，有了话题才会有热度和流量。好在x小姐的微博中从未隐瞒她整容的事实，甚至自己曾发过恢复照和对比照，这也让x小姐收获了一堆又一堆的粉丝。不少人赞叹她真实不做作，实则x小姐极少发微博，大多都是助理在经营。

        我在x小姐家做客，望着她在我面前眉开眼笑的样子。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掺杂。那是x小姐事业上什最快的一年，经纪公司大力的扶持，资源的供给，让x小姐越发的忙不过来，新年过后，我被迫搬进了一处老旧的廉租房，开始了新工作。而x小姐和同公司的一个男模传出绯闻后，事业逐渐下滑，x小姐告诉我，是因为她的脸开始成为崩塌的起点。

        我收到她的讯息时，匆匆的过去看她，x小姐的鼻子包裹着纱布，她带着浓厚的鼻音告诉我，早上发现鼻子歪了，应该是昨晚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导致的。不过x小姐不以为然，像此类的修复她已经做了许多次，只是这次，没有像x小姐以为的结束，却是一切事件的开始。

        x小姐动过的地方，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些问题，最严重的也是脸，皮肤越来越松弛。x小姐甚至专程去了一趟国外，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更加变本加厉。经纪公司意图终止与x小姐的一切合作，x小姐出入都带着口罩。网上带着“整容怪”、“脸崩”等词的帖子如同雪花般涌现，x小姐几欲崩溃。

        x小姐再次出现在所有人视野时，让我产生过往一切都是错觉。x小姐宛若精灵一般出现，举手投足间散发迷人而又蛊惑人心的力量。经纪公司那边迅速替她进行公关，手段之迅速。我知道，那张堪称鬼斧神工的完美脸颊，如同在冬日盛开的蔷薇，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无比耀眼。

        我伫立在公共站牌下，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站牌后方赫然是x小姐的巨幅海报。此时的x小姐似乎站到了我的世界中央，我只能仰望她的高度，美得令人心惊。

        x小姐再未和我联系，兴许是因为忙吧。我心里默默的替她开解，终于等到末班车的到来，我被挤入人流之中，动弹不得。身边充斥着刺鼻的气味，雨水蒸发的味道和汗味、香水味、烟味混杂在一起，让我有些眩晕，不能挣脱。

        我想着窗外晦暗的天空，车内拼命拥挤着的人群。车缓缓前进，一顿一停，仿佛是永远都到不了的尽头。牛仔裤上沾染上了泥水，裤管的地方湿透了。我呆滞的望着眼前一切，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我的脸颊。

        最后三个月的时候，x小姐终于联系了我，也是在离新年只剩下三个月的时候。

        “薇薇，我要死了。”

        见到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x小姐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我坐在她床边，医生说只是营养不良在吊水。x小姐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疯话。

        最后三个月，x小姐推掉了所有活动，参演了最后一部电影。便开始疯狂的拍摄各式各样的写真，可爱的、疯狂的、性感的……

        每日更新在她微博中，经纪公司不知为何默许了她的行为，而她许多大尺度的写真，也引来了不少谩骂。而我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等待她一日一日的更新。

        最后一日，x小姐只发了一张照片，躺在无穷无尽的花海中的她，闭目沉睡，如同天使。那些无穷无尽的花海，如同x小姐一样，盛开着怒放着。

        翌日，经纪公司宣布了x小姐的死讯，x小姐在医院去世，很安详。在盛放中凋零和死去，只是会有人永远记得她吗？在这个永远不缺新人的时代，不断的有人在盛开。一个星期后，鲜有人在讨论x小姐。

        我拿着她最后寄给我的物品中的一个地址，寻寻觅觅找到了那个女人，她看着我说，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代价却是你难以承受的。我点点头，示意知道。

        “那么，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美丽的死去，还是平庸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