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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诗的愁滋味,壮词背后是悲歌

而今诗的愁滋味,壮词背后是悲歌

作者: 日落芳草地 | 来源:发表于2022-07-20 13:25 被阅读0次

    作者|Li Cheng 52

    在人们心中,辛弃疾无疑是豪放派词人的代表人物。的确如此。在辛弃疾的词里,很少能看到凄凄切切、对长亭晚这样的画面。不过,了解了他的人生轨迹之后,如今再细细品读他的那些词,我却觉得,壮词的背后,是悲歌。与其说他的词豪放,不如说,辛弃疾真正表达出的,是悲壮。

    辛弃疾是真刀真枪上马打过仗的。“词人本色是武人。”梁衡如是说。在中国文学的众多大师中,辛弃疾是不多几个带兵打过仗的文人之一。在他的词中,总是有“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来”的气概。就算他很快被迫离开了战场,他依旧心心念念,就连写词,也离不开沙场,男儿慷慨热血沸腾。看他的这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如此慷慨激昂之作,非亲历战场不可得。这种场面,是与“大江东去”所不同的一种壮阔。我常常在想,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将军变得心事重重、借酒浇愁?为什么夜深了,他醉酒后还不睡觉,而是挑亮灯花?为什么他挑亮灯花后不吵不闹,却端起自己的剑仔细端详?他的词,给了我答案。仔细想想,这首壮词又岂止是赋给陈同甫的呢?一句“可怜白发生”里,倾注了辛弃疾的不甘和遗憾,隐藏着壮志未酬的惆怅。壮的背后,是山河破碎的悲,是朝廷无能的恨,是遗民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哀,是无数仁人志士报国无门的愁。辛弃疾从未只为自己而悲歌,他的悲哀,也从来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悲哀。

    在文学上的成就,辛弃疾也许比不上苏轼,可光就宋词来言,他足以与东坡比肩。这两位大师级别的人物,生活的年代不同,牵挂的心事不同,作品的风格也不同。苏东坡生活在北宋,还不至于为国家前途命运担忧太多。更何况,儒释道三教的影响集中在他身上,苏东坡关注的更多是人生天地之间的经历和感受。辛弃疾不同。南宋朝廷过了江,但他生在北方的异族占领区。二十几岁的辛弃疾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就成为起义军的首领,又带着部队投靠南宋朝廷。可他没想到的是,朝廷并不需要他这个年轻将领,很快他就被打发到更南的地方去当地方官。朝廷对他更多的是戒备,战争的胜负比起权贵的安危微不足道。不管辛弃疾少年有才也好,率义军归国也好,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归正之人”。尽管辛弃疾一直渴望为国杀敌收复失地,可朝廷偏偏把他打压他的才气和锐气,是他要冲要进的爱国热情和当时政治环境对他的压制不断盘旋交锋的那股力量,把他逼成了文人。看这一首《永遇乐》: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经常有人说辛弃疾爱掉书袋,就这首词而言更是如此。可是不得不说,他用这些典故是手到拈来。当一个人“有才欲去补苍天”,却始终不能如愿,眼看着朝廷苟安、国土沦丧,自己空有一腔热血而无处挥洒,一身武艺和满腹才华不能为国为民所用,怎能不愤慨?!当辛弃疾凭吊古迹,遥想当年的英雄,今事与古人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和碰撞,他怎能不感叹?他是把自己对国家对民族的感情,都寄托在了古人身上啊!在辛弃疾的许多词里,都会有意无意的传达出他对自己壮志难酬的悲愤。可是,他的悲愤,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建功立业吗?不,不是。辛弃疾所为之悲的,是大片沦丧的国土不能被收复,那里的国民仍然生活在异族的统治下;他所为之愤的,是朝廷仍然重用主和派,有本领的人遭到排挤。他从未汲汲于个人的得失,他的悲愤和忧愁,都来自于他对国家命运的担忧。梁衡提倡写散文时写大情大理,说政治可为文章之神之骨,而辛弃疾真的是将国家、民族作为词的魂与骨了。这种信念撑起了辛弃疾的词,也撑起了他的一生。甚至在他临死时,还大喊了三声“杀敌”。这个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诗人是这样走向死亡的。

    每次读到辛弃疾,我总能想起关汉卿的那句名言:“我是有名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我觉得辛弃疾也是这样一颗铜豌豆。尽管他长期被朝廷闲置在一边,可他并不甘心。在湖南训练军队、上书《美芹十论》《九议》,辛弃疾在力争为国再出点力,可这样偏偏让朝廷害怕。一贬再贬之后,辛弃疾最终成了可有可无的祠禄官。我想,他脸上的表情应该由激愤变成了苦笑。辛弃疾有一首词,就他自己的姓“辛”字剥蚕抽丝,原来自己本就该辛酸、艰辛,原来“世间少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现在的辛弃疾,是真的识尽了愁滋味。可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欲说还羞,欲说还羞”,他不会像李白那样高呼“举杯消愁愁更愁”,他只把自己的不甘,藏在了自己的词里。

    辛弃疾不多情,但他是深情的。你看他那篇著名的《青玉案》,末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着墨不多,却尽得风流。这也是在我心中,他的宋词成就远高于柳永、周邦彦、秦观等人的原因。正如姜白石所言:“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美人赠我绸锦缎,何以报之青玉案”。辛弃疾用了这么一个词牌名,可真是意味深长。实际上他不只是在写男欢女爱,蓦然回首之后,辛弃疾看到的也是自己,那位站在一边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就是他自己。如果说李贺写诗是用浓墨重彩泼出诡谲的画,那辛弃疾写词就是用细支毛笔蘸着墨在轻描淡写。他的词大多沉郁、深情,语言跳荡有力。“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这些词,是他的哀愁,也是他的叹息。辛弃疾不会直接发出悲鸣,他只会将自己的痛苦,写在那些世人看上去豪放而雄劲的词里。这也是我从他的词里读出悲壮的原因。

    春且住!春且住!可实际上,辛弃疾要留住的哪里是春天呢?“千古兴亡,百年悲笑”,才是辛弃疾真正在乎的。现在再想想,仅仅一个“壮”字,又怎么能形容的了辛弃疾那复杂的情感呢?其实他从来没有为了赋新词而强说愁,他的悲歌,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不甘和遗恨。荣格说过,一切文化都会沉淀为人格。也许正是那个充满矛盾和冲突的时代,孕育出了辛弃疾,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词作风格吧。而辛弃疾也用自己的方式,成就了那个时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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