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
“今天真闷啊。”我抓起作业本,用力的扇起来,试图带来一些清爽,但感觉毫无效果。
“窗户明明打开了啊,怎么一点不凉快?”老林不解的挠挠头。
“你自己看看哪有风啊,外面的树叶纹丝不动。”我盯着凝固成雕塑的树林,心中交杂着烦躁和疑惑。
放学后,骑车回家的路上,我和老林蹬得很快。
“老陆,你是不是抹发胶了?”老林单手握把,另一只手指着我的脑袋。
“我抹什么发胶?我妈不让我抹。”我没搞懂他的意思。
“你的头发一点没乱啊,往常骑车骑太快的话 ,你的头发都乱得和鸡窝一样啊。”老林笑眯眯的。
“开什么玩笑。”我自己腾出手摸了一下,确实服服帖帖的,一点没乱。感觉有点诡异。
“诶 ,你的衣角都没扬起来啊?”我示意老林看自己的衣服,他穿的是个宽松的外套,没拉拉链,衣服居然笔直的贴在身上,没有后摆。
我俩对视一眼,果断在路边停下了自行车。
“骑车都没有风?不科学啊,速度快会带动气流,怎么能没风呢?”老林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我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对着老林狂扇。“你能感觉到风吗?”
“没有啊。”老林打了个寒颤。
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我们的心中升起。
这个世界的风,在十一月份的一个周五,消失了。
晚上陪妈妈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播报员说“明日全市风力一级,微风。”
妈妈好像没发现“风消失了”这个现实,嘀咕着“这么小的风啊,那不是和没有一样嘛。”
恐怕是真的没有啊。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逛遍了半个市区,也没有找到微风的影子。
时间开始推移,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失去了风。
但好像风的重要性,没有水和电那么大,所以世界依然在努力运转。
只是,问题依然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
卖风筝的商店倒闭了,
鼓捣风力发电的下岗了,
洗完的衣服只能烘干,
……
最明显的是,天空失去了鸟的影子。
鸟再怎么振动翅膀,也扇不起风,自然也飞不起来。
树枝上落了很多飞禽,站在那里,瞳孔失去神采化为雕塑,时不时落下几只,重重砸在地上,却只带起很小的声音。
再细心的保护也没有用,鸟类开始灭绝,大概不能飞翔,对它们来说,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吧。
秋天的雨从不会缺席,你只需要打一把小伞就可以全部挡住,因为雨滴都是笔直坠落的,跟随着万有引力,扑向地面。
垃圾回收站方圆十里都没有人愿意路过,即使再怎么及时处理,味道也散不去。
“老陆,你说为什么没有风了啊?”天越来越冷了,还好萧瑟的秋风缺席了。老林裹着夹克问我。
“我哪能知道。反正对生活的影响,也没有大到不能接收,不是吗?”我摊摊手。
“就是感觉怪怪的。没有风不习惯。”
“有风你又该说冷了,就你事多。走,打球去,这个天适合打羽毛球。”我拍了拍他。
羽毛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
“我在思考一个事。”休息的时候,老林灌了一口水,目光炯炯。
“什么?”
“你说高空有没有风?”
“没有吧,鸟不是飞不了么。”我瞥他一眼,觉得他像个傻子。
“它们飞不了,是因为在地面不能出现气流,高空呢?”
“好像也没有,我家住在十八楼,挂在外面的衣服都是静止的。”
“再高些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耸耸肩。
风消失后一个月,天气预报再也不报风的级数了,所有人都默认没有风,好像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没有风一样。
教育家们开始重新整编课本,凡是带风的词语都要修改,改不了的就删文章,像宋玉的《风赋》直接移除。
成语词典出了新的版本,“风驰电掣”“暴风骤雨”“雷厉风行”……全都消失了。
十一月后出生的孩子,被称为“避风一代”。而脑海中有关于风的意识的我们,被称为“末风人类”
每天的海面都很平静,哪怕你只驾着一艘小船,都可以在暴雨中畅行无阻。暴风雨?没有了风,威力折损大半。
海水越来越不干净了,洋流早已停止,江河湖海像嵌在地面上的蓄水池,都是死水。
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成为了高铁,无论是螺旋桨还是喷气发动,没有气流都是玩具飞机。
奇怪的是,氧气依然存在,按理说没有气流,氧气也不会流通啊?各国最顶尖的科学家们齐聚一堂,试图分析这个现象。
什么结果也没分析出来,他们开始忧心忡忡,生怕哪天氧气也会突然消失。
只不过要让人类不需要氧气就能生活,大概只有上帝能办到。
日子就那样一天天过去。
避风一代渐渐成长。末风人类平时,口中无意蹦出的“风”字,和古书里关于风的记载,都让他们对风升起无限向往,但也只能是向往而已。
我也成家立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男孩起名“陆追风”,女孩起名“陆忆风”。有时候午夜梦回,我才意识到,曾经我满不在乎,习以为常的风,对我那么重要,我很怀念它。
追风和忆风都大了,风还是没有回来。
也许是上了年纪,我越来越怀旧了,我开始喜欢看以前的老电影,当里面出现风的时候,我都开心得不行。
我八十岁的一个下午,午睡刚起,“爷爷,我今天在学校运动会跑了第一名,老师们都夸我像闪电一样快。”孙子跑进了我的卧室。
“闪电一样快啊!冲儿厉害,真棒。”我有些嗟叹,当年我们夸人,可是说像风一样的速度。
“爷爷,这是什么啊。”冲儿看着我挂在墙上的东西。
“这个啊,是风筝。”我小时候玩过的风筝一直留着,当作纪念,那是我对末风时代最后的祭奠。
“这个怎么玩啊?”他特别好奇。
“这个没法玩了,没有风了。”我苦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风是什么啊?”
“风啊,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爷爷慢慢给你讲,来,坐下。”我给他拿了个小板凳。开始讲起风的故事。
雨滴在外面噼噼啪啪的落下。
“爷爷,我脸上落了雨水了。”冲儿抹了一把脸,伸出手给我看。确实带着水汽。
“那爷爷去关窗户啊,就不洒雨进来了。”我颤颤巍巍地走向窗边。
“雨怎么会打进来?”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我,那个瞬间我愣住了。
我扑向窗户,耄耋之年,跑出了十八岁的矫健。
树枝疯狂的摇摆着,雨滴斜着扑进来,打在我身上。
“是风,风回来了!”
我拄着拐杖,站在窗口,尽情体味风的滋味。
“风又出现了啊!”
“风回来了!”
“是风啊!”
大街小巷都塞满了人,在雨水中高歌,欢呼风的回归。
“等天晴了,爷爷教你放风筝。”我抱住冲儿,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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