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子涵
来源：西厢风雅微信公众平台
仍然记得早先看过日本影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的女主人公松子刻意想让事情变得更好，于是不断妥协，却又不断遭遇不幸，最终离奇身亡，在女主人公最终的住所，人们找到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引用自《人间失格》：
“生而为人，对不起。”
印象中像是松子的人，有《围城》当中的方鸿渐。或者说读过书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生活中总是坚持着什么，又在某些时刻不得不苟且妥协，再调和两三次败运气，就轻易万劫不复。不光方鸿渐如此，他在《围城》的世界当中遇到了形形色色像他一样的人，尤其是毕业到最终的几位女性朋友，都是想屈服，最终又不甘丢失原则，最终双方僵持，直到走向灭亡。
《围城》问世四十年之际，杨绛先生在新本围城里写了一章注。为读者披露了关于他的丈夫，本书作者钱钟书先生对于这本书创作的思路，以及创作里外的真实故事，顺便理清了钱钟书先生少年、青年时代的身世，此后数十年，人们在读过《围城》之后可以看到这些生动的创作故事，感受到了细密的创作脉络，对于同样写东西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份巨大的宝藏。
可这篇注解的来由另有隐情。在《围城》出版多年以来，文学研究家仔细研究了男主角方鸿渐的身世情节，发现与作者钱钟书先生的一生几乎一致，甚至连去过的地方，虚构的场景也都有原型。这不由让人去重新审视这一部近代知识分子的爱情悲剧，去推测钱先生的意思，推测钱先生对于自己婚姻的看法。
这件事情上，杨绛先生无疑是豁达的，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分析，也不大声澄清，只是款款道来每位女角色的原型，再与自己比对，几番自嘲，严丝合缝，倒让人再也无法怀疑下去。
戏里戏外，有很长的时间重合，对比方鸿渐和钱先生的一生，虽然结果差距很大，但在同时代下，他们曾经面临同样的问题。
在那个危机的时代，留学生随着新思想涌入故土，为了救国，中国人也开始探讨人和人之间的新关系，新旧交替之间，没有社会基础，也没有道德准绳，难免尺度不清晰。
所以方鸿渐接触到的每一位女子都受女权主义影响，想要趁着时势去左右自己的命运。
再看回真实世界，杨绛先生的选择，似乎更加平和。
今日，我们称杨绛先生为“最才的女，最贤的妻”，回顾历史，就可以看到她独特的女性生活哲学。
当传统走向现代时，人们必须强迫自己利用两种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首先作为传统女性，杨先生要去审视自己的丈夫。
钱先生是一个颇有个性的才子，嘴上常不让人，善讽刺揭露，同时愿意写一些大部头学术专著，自然受到一些抨击，政局不稳，身世浮沉，杨先生作为妻子，必须要成为丈夫和世俗之间的调和剂。
同时，作为现代女性，杨先生又要关注自己的处境。在时代变革之后，思想往往走的很慢，女人投身于学术，困难重重。人们总是倾向于通过钱先生的成就来评价钱氏一家，在这种处境下，杨先生选择翻译界，算是找到了作为女性学者，自己可以开辟的一片净土。她不会轻易的被别人拿来和丈夫相比。
中国古代讲“仁”，将它概论为原则性道德基准下对于实际情况的一种控制，是一种及其不易的大智慧。杨绛先生在这样的境地当中，以退为进，将自己的生活、学术，同家庭生活分离出来，却又和亲情紧密联系，正是这样一种独特的“妇人之仁”。
记得家里洗澡间，常放一本《我们仨》，每次翻看，都被杨先生字里行间所溢出的丰沛情感所感染。
看他们的女儿，钱瑗教授一生的故事，从小时候一直看到病逝。在家庭的仁爱之下，钱瑗教授度过了孩童般的人生六十年。
在家庭交往之中，杨绛先生坚持把自己的地位拉出来，做自己的事情，把感性生活和理性探究分的很清楚，享受了豁达而满足的一生。
回到戏文当中，看看方鸿渐和孙柔嘉的爱情与婚姻，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安全，但孙柔嘉最终并没有守住自己，也没有获得亲情。
反观钱先生伉俪，在学术毫无价值的文化大革命中，二人仍然可以平心静气，顶着阴阳头各自做学问，毫无怨言。这其中除了学术带来的理性功效，其中也有一大部分来自于杨绛先生对于时局的正确认识，和对于家庭情况的平稳把握。
前些日子TED演讲，台湾中央大学洪兰教授从心理学角度解读了男性和女性生来的不同，谈到新时代男女平等，她说男女平等并不代表互相掠夺社会分工，而更应该各司其职，同时获得相等的机会与薪水，女性要明白自身对于家庭，对于社会的重要意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将挽救一个家庭。
今日，杨绛先生在她独立的境地当中安然谢世。回顾她的一生，我们仿佛得到了那个答案。人一生，无论男女，都要在时代环境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无论观点是否流行，变革是否热烈，真理、自尊和爱，是永恒不变并且足以指引道路的明灯。
杨绛，千古。
写在后面：
无论什么时代，伟大的逝者总是会被作为附庸风雅的工具被来回拨弄。本文写作的初衷，是想脱离伟大与否，也不谈历史价值，只去关注一个人一生的角色是否淋漓。毕竟这个年代，真切的东西很少，伟大也很有可能成为吹擂的帮凶。
如果你没有读过杨绛先生的作品，请你好自为之。杨先生遗嘱先火化再发丧，为的是干干净净，不让俗世再触她的衣角。
生而为人，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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