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我手头的钱只够租便宜的房子,但偏偏我又对生活条件有严格的要求,连着找了十几家,才终于找到一家合格的。
这间房子卧室、客厅、厨房、阳台、卫生间一应俱全,卫生间是在卧室内,很方便。空调、冰箱、柜子什么的都有,我可以直接拎包入住。采光也不错,阳光可以透过窗子照进卧室,窗外还有几棵树,嫩绿的树叶间隐隐可以看到几个花苞。
这么好的房子,租金却这么便宜,我虽然心动,但也不会毫无疑虑地住进来,便问了房东。房东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最后在我的催促下才说:“这房子里死过人。”
死过人就降低租金?难道是惨死?还是……“有鬼吗?”
房东很明显被吓到了,肥胖的身躯狠狠地抖了一下,全身的肉跟着晃了晃。“也就是有人说半夜看到客厅有个鬼影,”房东瞧了瞧我的脸色,看我并未露出害怕的表情,才接着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刘峰死后在这里住过的人都好好的,而且刘峰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经常帮我的忙,他是个程序员,可能是经常熬夜的缘故,才猝死的。”
我思考了一会儿,对房东道:“我需要考虑考虑,决定好了再打电话给你可以吗?”
房东肥胖的脸顿时被挤出了一道褶子,乐呵呵地道:“好,好,你愿意考虑就太好啦!”
找懂行的朋友看了看,确定没事之后,我就住进了这间房子。白天工作,在外面吃过了晚饭后回来,洗过澡晾了衣服之后,我就窝在卧室,直到第二天收拾好之后又匆匆出门。一连这样过了好几天,可怜了客厅和厨房一直不被我问津。这周六,我和朋友在外疯玩了一天,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我的双脚,等因为长时间走路而出现的酸疼感缓解了之后,我便起身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起身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已经面朝卧室门的我,又缓缓的转过了身,这一看,直吓得我要魂飞魄散!客厅的角落里,有一团模糊的人形影子,可不就是鬼吗!
我捂住自己的嘴,怕一不小心叫出声会惹来杀身之祸。正当我一边盯着鬼,一边一步一步地挪向卧室时,那只鬼的视线和我对上了。我僵住了,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料那只鬼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好。”
我下意识地点头回道:“你好。”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我盯着他,看到他是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身体几近透明,想来应是那不幸猝死的租户刘峰。
刘峰再次开口了:“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唯一清晰记得的,是有一个盒子还没送给阿晴。”
看到他如此自然地说话,又是一副随时会魂飞魄散的样子,我渐渐放松了下来,问:“阿晴是什么人?你的女朋友吗?”
刘峰点了点头,道:“能不能请你帮我把那个盒子交给阿晴?”
看他为了这个愿望如此执着地留在人世,我决定帮助他,便问道:“是什么样的盒子?现在还在这里吗?”
只见刘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道:“我不记得是什么样的盒子了,只记得应该在客厅。”
“好,我找找。”我答应了之后,便认真地找了起来。客厅不大,我很快从沙发底下找到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便向刘峰确认。
刘峰还是那副迷茫的样子,我便问他能否打开,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刘峰看着戒指,瞪大了眼睛,道:“是它,是它,要送给阿晴的……”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我却只觉得心酸。看来他本来打算向阿晴求婚的,都走到这一步了,突然就阴阳两隔,如今几年过去了,一个成了一缕孤魂,另一个也许已嫁为人妇。
星期天一早,我就去找房东打听阿晴的事。房东说王晴,也就是阿晴,和刘峰感情很好,每个周末都会来这里找刘峰,刘峰在他这里填的紧急联系人就是王晴。
“这么说,您这有王晴的联系方式咯?”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房东说:“当然了,不过,你要她的联系方式做什么?”显然房东看出了我的意图。
我决定撒个小谎,便说:“我发现她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想和她联络联络感情。”说完我立马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漏洞有多大,在房东看来,如果没跟他聊起刘峰,我根本不知道王晴是谁,而从他说的只言片语里,这只是个和男朋友感情很好的女孩。
果然,房东狐疑地问我:“你高中同学?”
我只能说:“好吧,其实是我昨晚见到刘峰了!”我故意降低了音量,凑近房东的耳朵,“他说,如果不帮他找到王晴,就要大开杀戒!”这种夸张的说法果然唬住了房东,我顺利拿到了王晴的电话号码。
“喂?”我拨打了王晴的电话,可这声音分明是个男人,是换号码了?还是男朋友?
“你好,我找王晴小姐。”我只能这么说,以确认我的猜想。
“稍等。”随后,我便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阿晴,有人找你”的说话声。
“喂?”是个温柔的女声。
“你好,王晴小姐,刘峰先生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与我见面?”
王晴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初的震惊之后,便恢复了冷静,只是声音仍略有些颤抖。约好了时间地点之后,我们便结束了通话。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这确实是谈话的好地方,只是咖啡有点贵,我勉强挑了最便宜的。
此时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就是王晴。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胜在气质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不过此时,她的神情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王小姐,是这样的,几年前刘先生在我店定制了这个,”我将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了王晴面前,“钱款早已付清,可惜没等到刘先生来将它取走。”
王晴愣愣地打开了盒子,在看到盒子里的戒指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又有些悲伤地盯着戒指。我忍不住望向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王晴合上了盒子,将盒子装进了包里,对我笑了笑,说:“非常感谢你,将这戒指交给我。”她又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都不知道他准备了这个,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她,知道她此刻心里必定不好受,便安慰她:“刘先生若知道你过的幸福,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温柔,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将戒指交给她,也没有怀疑我说话的真实性,而是像与朋友交谈一般,和我聊了很多关于她和刘峰的事,最后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丈夫很爱我,如今也即将迎来我们的孩子。”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这才知道王晴原来是一名准妈妈。“我爱刘峰,只是我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你说,他会怪我吗?”
“不会的。”我说。
这天夜里,我将王晴说的话尽量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刘峰,他很高兴知道王晴的现状,并向我表达了感谢。我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说可能会去投胎,我们的谈话便止于此。
第二天一早,我像之前的每个工作日一样,迅速地起床、洗漱,等我收拾好一切,打开卧室门的时候,我才来得及往窗外投去一瞥。这一瞥我才发现,窗外的花不知何时已经开了,粉红色的花瓣缀在细细的树枝上,很是可爱。我关上卧室门,望了一眼客厅,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没有停留在过去,而是开始了新的生活。
几年后,我在一家商场看见了王晴,她和一个男人牵着个孩子走进了一家童装店,我没有上去打招呼,因为我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极为温馨和睦,而我和王晴之间的联系只是一个早已逝去的人。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留下来的,自然要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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