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生命伴随着血一样的微笑（终）

鲜活的生命伴随着血一样的微笑

（三）

手术台上的灯光亮似太阳，他睁不开眼，耳朵还是嗡嗡的。他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有人在动，耳朵旁边像有只蚊子在飞。他觉得眼皮沉重，这是一个好沉重好沉重的梦。他闭上了眼睛。

她坐在手术室在的走廊座椅上，异常疲惫，罪恶感，内疚感一阵一阵袭来，她觉得对不起他。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她想死，但不能死，她得为他活着。

那个男人等到救护车来后就悄悄走了。她在救护车上醒来，身旁躺着他，一动不动。她握着他的手，哭着，声音沙哑，好似努力地说着什么，却只有哑哑的声音。没人能听得清楚。护士把她拉开，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而他陷入黑色睡眠，无法挣扎。

急救室的红灯长亮，她在疲惫中睡去。她梦到他，他的神情冷漠，用手指着她，便不说话。他就直丁丁地指着她，眼露凶光。她惊醒来，衣服被汗湿透，她觉得冷，缩在凳子上缩成一团。红灯依旧长亮，她又静默地哭了起来，身体颤抖。

那个男人是公司的老总，她买房的借款人。就在她丈夫工作的公司面临破产的第七天，那个男人告诉她，借她的钱是挪用的公款。他用手段使条款的负责人是她。她太过信任那男人，男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男人说，现在公司董事会将要查款，那将会有一笔钱下路不明，势必要引发官司且要追回欠款。男人威胁她，但只要她肯为他一些事，他便可以帮她摆平这件事，而且还可以给她更多的钱。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情况，拿钱诱人，切中要害。只是男人的要求是要她的身体，男人要她做他的情妇。

他醒来时，她正在他的旁边熟睡，他的手里还握着她。不，是她握着他。他不明白，她是因为愧疚么？他觉得好累，头痛欲裂。他想挣脱她的手心，可是没有一点力气。她感觉到他手指的颤动，看向他，眼睛红肿得十分厉害，好像眼皮底下又突然长了一层油一般胀起来。他把眼转向一边，不见她。这时，他发现他一点也动不了了。他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是白色的，白得太干净，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他看到云，看到阳光，和阳台的太阳花。又看到……他的眼又慢慢合上，泪水还是忍不住往外流，脸颊划痕深深。他感觉她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真，只觉得她又喊起来，好像要震裂他的脑袋。

医生来了，他又陷入昏迷。她呆坐在病房的角落，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自己。

医生说，他的头撞在棱角上，头骨开裂，可能成为植物人，就算康复也可能精神失常，也可能失忆。

她只是听着，心就那样碎了。如果不是她，他就不会那样了。她想到死，但不能，没人能照顾他了。她舍不得离开他。如果他能好，如果……

她陪着他，一天又一天。他还是没醒。

她又想起那日，她答应了男人的要求。但是她要求到家里去做那件事，这样她可以骗自己那男人是他，是她深爱着的他。她说，她只做那男人两次情妇，一次抵平挪用公款相关，一次用作金钱交换，让她的丈夫有足够的钱摆脱官司。她狠下心，只是为了让这一切回到正轨。然而，命运谁知，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在医院打地铺，医院不肯，她就用各种方法闹腾。终于是能陪在他身边。每日，她要喂他食物，擦身，以及大小便。他总是大小便失禁，弄得整间病房臭烘烘的。她依然陪着他，等着他醒来。空闲时，她就在他身边给他讲过去的幸福。她讲着讲着，便静默地哭起来，浑身颤抖。但她仍旧讲下去，她相信他听得见，他听见了一定会原谅她的，一定会醒来吻她的额头说，我会给你幸福……她这样坚信着，日子一天天下去。仅有的几个亲友来了又走，转身低头叹气，借出去的钱恐怕是拿不回来，反而还要拿出去许多。他们一面悲悯，一面却破口大骂。

谁知，命运难料。

半年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懒懒地洒进来。他睁开了眼，他寻她。他在沉睡中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好似就是一生。他听见她在跟他讲话，她常常轻声唤他，他听见了，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动不了身。他听到她的极细极微哭声，他感觉到手中她的震颤，比他脚底僵硬时手的哆嗦还要厉害。他爱她，无论怎样，他心疼她。他听到她讲给他的他们的故事，快乐的，伤心的但很美好，还有她的解释。她只爱着他。她还没有背叛。

他醒来，不见她。他想看她的脸，是不是憔悴了许多，他想摸她的头发，吻她的额头。他想告诉她，他爱她，一直都爱她。

他等了好久，病房静悄悄的，干干静静的。他在等她，可是他等了好久，她还是没来。他心神意乱。护士来照顾他，他问起她。护士扭扭捏捏告诉他，她回家了。他问护士今天的日期，才知道他昏迷了半年之长，身后的事是怎样？他不知道。他现在满脑子只是她，便又闹腾起来，他要见她，无论如何也要见她。护士不理，他便抓狂起来，想挣脱起来。护士大惊，他又睡去。

次日，他醒来。身边仍旧没她。他叫来护士，态度诚恳，语态平稳，认真地问起她。护士仍说，她回家了。如此反复数日。他仍旧没见到她。他觉得她肯定又出了什么事。他以死相逼，最后护士给了他一封信，便安静地注视着他，满脸的担心。护士知道她在两个星期前跳楼自杀了，但她不敢说对他说。只是这封她叮嘱的信，不到万不得已就等到他出院再交予他。

他打开信封，只那么几句话：

我爱你，xx。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请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承诺会给你幸福，可我没有做到，我用余生爱你。余生唯爱你，可我是罪人，我等不到你，我的内心承受不住想你。可是你，却永远的沉默，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你永远的妻子，xx。

他知道她离开了。余生太长，你怎么忍心我一个人留世苦熬。泪水再次划满双颊，此刻的他却异常平静。他安静地微笑，带着泪花，他对着护士致谢。但他心里死一样静默，他觉得余生太短，今生太长。

夜就黑了，月光太白，屋子太冷太寂寞。你在哪？

第二天，护士在病房里发现安静的他，他正熟睡。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他去寻她去了。

他说，我会给你幸福，用我的今生。

她答，我会给你幸福，用我的余生。

可谁知，余生太短，今生太长。后世之事皆作浮尘，那就扬了它吧。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口，落进干净整洁的病床。病床空空，干净整洁。没人会想来这里。但谁知道呢？命运难料。

三楼的阳台，阳光仍旧落在向日葵的微笑上，夕阳时分，像抹了一抹残血。

钢索在风中断裂，两山再无牵连。没有人再到这里飞跃，他们的故事成了孤本。也走到最后，是一辈子。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