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夜下山。
此时已近凌晨,山里黑黢黢的,勉强靠着月光才能模糊看清前面的路。她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摔了几次才走到半山腰。其实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到了半山腰,毕竟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对这座山也不太熟悉,只是凭本能往山下走。连摔带跌地,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往山下移动了呢还是在原地打转转。她不敢停下,身体摩擦灌木丛和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给她撞了撞胆气,要是停下,她就能听见夜枭似哭似笑的叫声,她怕这声音,可是它们总是在她耳边时不时叫几声,怪渗人的,她身上忍不住起了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走了半夜的山路,她又累又怕,更恐惧的是,她总觉得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会突然窜出什么怪物或是坏人来,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仿佛真有不知名的生物悄没声跟在她后头,它走路很安静,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要是她敢转过头去看,它一定会猛地扑上来。脑子里这种念头经常一闪而过,她心跳如擂鼓,腿也发软,几乎快站不住。可是没办法,她更不敢停在原地,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她必须在拂晓前赶下山去。
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个没留心,她重重摔了一跤,下巴狠狠磕在一块石头上。她疼得眼睛里泛起泪花,爬起来揉了揉下巴,麻麻地,手指揉上去都没什么感觉,估计磕肿了。右腿膝盖也绊在横长在地面的树根上,狠狠跌了一跤,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到比较开阔的一块空地,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压过心里的恐惧,不经意间回头,只见身后只是窸窣作响的枝叶,月上中天,月光穿过林间洒下几缕冷辉,照得来时路倒不是先前那般黢黑。只是她看着隐蔽在树林和灌木丛中、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小路,心里突然闪出“黄泉路”这个词。
如果自己真的到了黄泉路,那么这似乎无休止的山间黑夜也该结束了吧。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她会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些人吧?她真想找到他们,无论是上穷碧落还是下落黄泉,她不是想再见他们最后一面,而是跟他们一起走——既然他们什么都没交代就撒手人寰,那么她也要追上去,不问缘由,也不抱怨,就跟他们走完最后一程,接下来是下地狱还是重新投胎成人她不在乎。既然这辈子她注定降生在他们身边,守在他们身边一生一世,她只是想随他们去,再追上去,希望他们别走得太远,希望自己别出发得太晚。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上无声落下来。想起母亲在世时说的一句话:人活在世上,苦是受不完的。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刚才光顾着赶路,都不觉得冷。现在坐在这里,才觉出山中夜风凉嗖嗖的,冷得她不停打颤。她仍旧继续坐在那里,虽然被冻得牙齿忍不住开始打架,她能听到“硌嘚硌嘚”的声音,此刻这声音仿佛是时间唯一的声响,她被完全笼罩其中,伴随着牙齿打架的节奏,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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