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寻宝》,一件明代洪武年间的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专家说,该物件的青花色泽沉静,尤其是各种的蕉叶纹、回纹和卷草纹的布局,疏朗洒脱、栩栩如生。
对于青花,我不懂,但也说不上讨厌,只是有一点点不喜欢“栩栩如生”这个词,或者说,有点儿小讨厌的感觉。不止是栩栩如生,还有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活灵活现、有血有肉等等这些词汇,总觉得太夸张、太假、太空,有点儿不知所云。
一直耿耿于怀于那个“画龙点睛”的故事,说有个叫张僧繇的苏州人,“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于壁,不点睛,每曰:‘点之即飞去。’人以为诞,因点其一。须臾,雷电破壁,一龙乘云上天,未点睛者皆在。” 张僧繇做画技法特立独行,被称为“疏体”,连阎立本、吴道子都悉心研磨,原本无可厚非,问题是,点了睛就能飞,有那么神吗?
我丝毫没有恶心张僧繇的意思,相反,“画龙点睛”这个成语在说话或写作时用来比喻在关键地方简明地点明要旨,使内容生动传神,倒是非常的恰如其分。但“画龙点睛”的本意,我想最初也只是为了表扬张僧繇的龙画得有多么的好,与“栩栩如生”相比,只是说的更含蓄些,甚至更神乎其神而已。
我不会迂阔到非要去较真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究竟有没有那么长,语言里的夸张手法很正常,用的好也的确会显得更自然、更具体,但我的确不喜欢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之类的词汇。龙门石窟、乐山大佛、敦煌壁画、兵马俑、唐三彩……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说它有历史感、沧桑感、厚重感,说它有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说它有美学价值,我都赞同,我也喜欢,但一听到用 “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美轮美奂”来形容它们,我的心里就如同吃了一只苍蝇。
一个老物件,同样都是喜欢的感觉,但在每个人的心头是不一样的,我就比较喜欢董桥关于老物件的感受,他说,“王世襄家的狮子,要是宋朝的,那是宋词的明慧;要是唐代的,那是唐诗的浩茫;听说还有几位鉴赏家认定是六朝的,那是金粉江山的倒影了。” 宋词的明慧、唐诗的浩茫、六朝的金粉江山,老物件凄美的漂泊、藏宝人特有的奇遇、看宝人怅然若失的心动,都唐诗宋词一样的给人以具 体的、细致入微的不一样的美丽的感受。如果这些句子精简成“栩栩如生”会怎样?那就是汤锅里的一粒老鼠屎了。董桥说,“那尊青铜卧狮捧回我家的时候满身尘埃,枯涩无光,失了生机,一方素净棉布潜心擦拭,连夜摩挲,狮子慢慢醒了,古铜慢慢活了,肃静的光影也像苍老的月色,透着宫闱烛光下千年宝剑古穆的英气。”
其实,文字也同样可以用一方素净棉布潜心擦拭,连夜摩挲的,擦拭得久了,就活了,不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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