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距离你走,已两年又十月。
家里挺好,四平八稳。爸妈精神状况稳定,身体健康,定期体检,不必忧虑。姑姑与咱家的矛盾已然冰释,买卖盘清,互不亏欠。三姨与三姨夫终于还是离了婚,但你放心,她能带雨文妹妹过比从前更好的日子。大伯的股骨头出了点问题,但他坚持不动刀,为自己开方抓药。吃药半年,药效已显,一切越来越好。这个老顽固有自己的人生哲学,我从来不懂。你说你懂,但你不在,他也不太喜欢和我说话。
走到公墓大门前,我很少进去。你的照片印刻在碑上,我怕你居所近旁的人看到我,以为你还了魂。迄今为止,你曾经的朋友仍有人把我看作你。海蔚常拉我喝酒,和我讲你们以前的事,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说从前竟没发觉我如此像你。他啜泣不停,我把手抚在他肩头。他说我的手劲越来越小,轻飘飘像灵魂。这期间,有些姑娘来过家里。她们看到我的样子无不诧异,我敢说你没告诉过她们,你有我这个双胞胎弟弟。其中有个姑娘约我出去喝东西,就听了些你俩的故事。我不说是谁,只觉得你对不起人家。
说罢你的朋友,聊聊你的爱情。不知是否该把那个女人称作嫂子,因为你俩没并没结婚,只是我之前这样叫过。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你走后,她来过家里,安抚过咱爸妈,便回去闭门谢客,尤其不敢再见我。我敢打赌,在那半年里,她的世界满是灰色。就半年,她从颓丧中复活过来,安顿好一切重新上路。她计划在年底举办婚礼,对方人很好,条件也不错,我替她高兴,你在天有灵,想必会祝福她。
老妈总说,不想我出去工作,她就剩一个我,不能再承受任何。开导一年有余,慢慢她才放了心。如今我出来做事,仍不觉得当初老妈的想法有何不妥。你客走异乡,后事全由我处理,你不知道我把你带回家费了多大劲。父母尚在,不敢远行,不送走他们,我不会离开这里。
我本以为你我活得像一个人,直到我发现你的日记。你走后,我收拾你的东西,在抽屉的角落发现一个牛皮记事本。我没看,只是把它锁在抽屉里。等恍悟你已不会再回来,才想起用这种方式回忆你。日记写了你许多秘密,我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盘腿在床上,从日出读到日落,害我腰酸背痛,脖子硬比钢筋。
我那时不爱读书,不爱写字,但你写得东西,我读得下去。如今看来,也不知是你写得太好,还是我太爱你。虽说兄弟情是骨子里带的,但老妈每次给咱俩拉架,都让我对这件事产生深深的怀疑。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只记得对你怀恨多年,是因你比我早半步来到这世界,我叫你二十多年哥,你却叫我二十多年名字。你说这是对我的尊重,总叫我弟,怕我把自己听矮了。你有文化,我辩不过。
有文化真好,这留了你的魂。我走你的路,见你的人,做你的事,把自己之外的东西全留给你,这是给爸妈的交代;你留在家里的书,我逐一不落地读完,你没写完的故事,我试着给一个圆满,这是给你的交代;人活于世,太多事情交代不完,我尽量好好活,给自己个交代。
昨晚我又梦到你,半夜醒来不知滋味。梦境里,我像从前一样拉你打球,你不肯,坚称自己不是运动的料。你确实不是运动的料,否则早该走出我心里。如今再没有从前,只剩你弟我一人柴米油盐,喜怒哀乐,不免孤独。
弟安好,兄安在?兄若在,盼独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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